独角兽和圣诞树

“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他温和地摸上我的头发，用另一只手从我手里抽走书，语气熟练地好像哄小孩，“好了，我觉得你可以睡觉了。我们明天见怎么样?"
我坐在那里，任凭他的手掌从头顶滑到我脖子后。
“怎么了?”他问。
我盯着他，反问他，“你不想吻我吗?”
“……”他微热的手掌贴在我的皮肤上，没什么反应地看着我，不多久之后开口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说，就像我动摇的人生从未如此坚定过，“而且我明天也会知道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蓝得彻底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仍然搭在我颈后的手指收紧了一些。接着他松开我，轻轻叹了口气，那仿佛生气前兆。我因此不安地往后挪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我确信我的心在不停发抖，直到他将书放回书架上，走到我面前，重新低下头亲吻我。
蓝顶教堂、风车磨坊、麝香葡萄酒，鸟类学家、植物学家以及游吟诗人。我们花光整个夏天用来沉沦情海、坠入爱河，我处于爱情的流亡中的心脏却始终居无定所。我生怕我们季节性的、地方性的爱因为入秋而变淡，却又无法向每只路过蓝空的迁徙鸟类索要夏天。
我最近常常会因为他短暂地离开而深感不安，仿佛他从我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而我必须等着他归还，否则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一离开，我便患上失语症，失去了沟通欲望。这个傍晚就是如此，我坐在窗台前，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起伏的山脉正在那儿缓慢地渗血，从伤口里升起月亮和黄昏星。
窗台下爆花的灌木月季一直是夏季的黄金风景。那些小猫脸庞大小的花朵们占据了落地窗的底层，大朵大朵的明黄色在高温的施压下散发出复杂多变的果香，我一度觉得它很有意思。初来乍到时，园丁曾向我介绍过所有花朵的名字与分属，这种明亮到仿佛有着太阳质地的重瓣夏花有着十分文艺的名字，叫做ThePoet'sWife，诗人的妻子。不过花园里没有能与之相匹配的“诗人”，只在后院有一丛以赫赫有名的音乐家为名的柴可夫斯基月季。相较于热情又响亮的诗人夫人，音乐家先生的花色有种月亮般的温情的宁静。
就在这时候，看着那些花，我突然深刻地意识到夏天将死。几乎是跳了起来，我飞快地跑上楼，从抽屉的深处翻出那份遗嘱，在结尾的空白处开始续写。
我写进夏天最后的遗嘱里的，我的墓志铭 --像一只死于夏季边沿的蝴蝶，我对人类的爱实在为数不多。
因此，假如明天不得不命丧黄泉，我想，他就带走了我对人类所有的爱。

木落吴江矣，正萧条、西风南雁，碧云千里。落魄江湖还载酒，一种悲凉滋味。重回首、莫弹酸泪。不是天公教弃置，是南华、误却方城尉。飘泊处，谁相慰。别来我亦伤孤寄。更那堪、冰霜摧折，壮怀都废。天远难穷劳望眼，欲上高楼还已。君莫恨、埋愁无地。秋雨秋花关塞冷，且殷勤、好作加餐计。人岂得，长无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善是青松恶是花，看看眼前不如它，有朝一日遭霜打，只见青松不见花。面上无嗔是供养，口里无嗔出妙香，心中无嗔无价宝，不断不灭是真常。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不如不来也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清风赐我一壶酒，醉卧花间月满楼，明月清晖适时在，愁烦转瞬了无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