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当我为我们的远隔悲叹的时候，重见的希望安抚着我的心。回想起那时充盈在我灵魂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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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登场歌》

作者：露易丝·格丽克
译者：柳向阳范静哗

从前，我受到伤害。
我学会了
生存，作为应对，
不接触
这个世界：我要告诉你
我想成为什么——
一个倾听的装置。
安静：不是迟钝。
一片木。一块石。
 
我为什么要疲于辩解，争论？
那些正在别的床上呼吸的人
几乎无法明白，因为
像任何一个梦
无法控制——
透过百叶窗，我观察
月亮在夜空里，阴晴圆缺——
 
我为一种使命而生：
去见证
那些伟大的秘密。
如今我已看过
生与死，我知道
对于黑暗的本性
这些是证据，
不是秘密——

绕了几个弯，我们又回到了码
头，之后我们分开了。她想一
个人呆着，于是我继续独自散
步，不太清楚自己要去哪儿。

我回来时，船还没有修好，风
浪也还没平息。我们吃着晚餐
，很哀伤，眼帘低垂，看上去
像是在做梦，我们吃得很少，
说得更少。用过晚餐，我们坐
在河边，抽着烟，等着开船。
不知不觉，月亮升起来了，水
面更加平静，茱莉提议说，出
发吧。我向她伸出手，携她登
船。

我在她身旁坐下，梦想着能再
也不松开她的手。我们久久地
沉默。听着船桨发出的有节奏
的声音，我陷入了幻想。鹬欢
乐地唱着歌，歌声让我想起我
们童年时的那些快乐，它没有
使我喜悦，反而使我悲伤。渐
渐地，忧伤越来越沉重，沉重
得让我难以承受。天空晴朗，
空气沁爽，月光温柔，水面微
微波动，我们被闪耀的银色涟
漪围绕着，最让人愉悦的感觉
汇聚在一起，我亲爱的茱莉就
在我身边，但这一切都不能把
我的心从千万种痛苦的思考中
抽离出来。

我想起曾经我们也有过类似的
一次散步，那时我们还沉浸在
爱恋初期的美妙感觉中。回想
起那时充盈在我灵魂中的美妙
情感，我痛苦不堪：我们青春
时代的各种事情，我们的探讨
，我们的交谈，我们通的信，
我们的约会，我们的快乐。

多么纯净的信赖，
多么温柔的回忆，
多么久长的亲密！

这些众多的小物事让我看见了
我们已然逝去的幸福。它们此
刻全都回来了，来加剧我此刻
的不幸。「就是这样了，」我
对自己说，「幸福的时光不再
，它们永远消失了。唉，它们
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我们还活
着，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的心
还连在一起！」

我恍惚觉得，若是茱莉死了，
或是不在这里，我或许倒还能
承受。我不在她身边的那些日
子里，我的确没有像现在这样
痛苦。那时，当我为我们的远
隔悲叹的时候，重见的希望安
抚着我的心。那时，我自庆，
她片刻的出现即会抹去我的痛
苦。那时，我想着，在千万种
可能性中，至少会有一种情形
，不会像我当时所处的那样残
酷。但现在，在她左右，看着
她，碰触她，和她说话，恋着
她，爱着她，甚至几乎是拥有
着她时，我却感觉永远失去了
她。

这种感觉把我推进了盛怒和狂
躁中，它使我心烦意乱，甚至
于绝望。很快，一些可怕的想
法开始在我脑子里打转，我近
乎要失控了。我被一个念头诱
惑了，我一想到这个念头就不
禁颤栗：我要和她一起坠入波
浪里，以此在她的怀抱中终结
我的生命，顺带终结了我所有
漫长的痛苦。这可怖的诱惑最
后变得这么强烈，我不得不贸
然松开她的手，只身走到船头
。

在船头，我胸中激荡的感情开
始变化，一种更柔和的情感渐
渐潜入我的灵魂，悲悯盖过了
绝望。我泪流不止。我现在的
状态和我刚才抽离出的相比，
倒不失愉悦。我哭了很久，哭
得很伤心，直到我感觉释然了
。当我感觉恢复过来了，我回
到了茱莉身边，重新牵起他的
手。她攥着手绢，手绢湿透了
。

「啊，」我低声说，「我觉得
，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相连着的
！」

「是啊。」她哽咽着说，「但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以这样
的口吻互诉衷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