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办理得七七八八。早晨刚从人力回来,正埋头整理离职材料,微信忽然响了,坐在我对面的姐姐发给我情真意切的一段祝福,我正愣愣看着,她发来一句“你站起来。”于是我站了起来,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她,就那么弓着身子窝在工位上,小仓鼠一样手里握着好几张纸巾,40岁却依然和少女一样白皙漂亮的娃娃脸哭得泪痕斑斑,也不敢出声让旁人听见,就那样红着鼻子仰头看着我。
这个画面我想我会记一辈子。
我坐下之后看着我墙上贴的画五味杂陈,那是我在读书会上画的,画完就贴在工位上。彼时我在市区孤注一掷地为未来拼搏筹码,丝毫不确定我是否能成功,忽然收到姐姐的微信,于是我耳边仍是培训老师讲课的声音,心中立生酸涩。
再后来,某个月夜,她坐在我对面带着笑回忆:她从没看见过我这幅画,当时从我工位走过,偶然看到这句话似谶言一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而三个月后,我如愿以偿,她哭得肝肠寸断。
我一直以为,我是更容易留恋的那个,没想到我还没想好如何告别,姐姐们便已经一个又一个赠我眼泪。
连不在一个楼层,一直不太有交集的另一个姐姐,下午也趁在储物室的时候难过地抱着我,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伤心:“怎么办呢?多好的女孩儿啊,这里留不住你了。”
我真的很惊讶,不知该怎么捧住这份爱,也真的很感谢她们,让我觉得我是那样被爱着的,让我在临走时回首一望,能够感动于即使我在“公司”这样应该冰凉的词语中,也有一颗又一颗火热的真心愿意聚拢在我身旁。
还有两天,我该如何珍惜她们?我不知道。写到这里,大哭一场。

很琐碎。童年的记忆像是刻在基因里,我小时候看仙剑三,导致我即使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听到配乐看到剧情会从心底里冒出我无法控制的感受,我曾经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之后才知道这与喜欢无关,只是刻在身体里的印记。你无法控制你的记忆带给你的回顾性的感受,或许能通过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情景短暂的回到你的童年。但我讨厌这种不受我控制的感受。这种感受突如其来,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流出,我无法控制我的脊柱发麻。即使我已经不再为同样的剧情感动,我的身体却会背叛我的意志。
而母亲或许是一种比这种更深的连结。
我没看过李焕英,我却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她流泪,我没看过《请照顾好我妈妈》却会因为一张图片被一种情绪摄住。
东亚的母亲给予女儿的很多的或者很少的有毒的母爱,从你出生到她死亡。
母亲,就好像我们的身体里装了一个receptor,无需直接接触,只需要看到文字听到声音,它就被启动,然后被吞噬。
我这辈子如果有什么成就,那一定和我的母亲有关。
是为了不像她,是为了像她,是为了逃离她,是为了靠近她。
是为了留住她,这是永恒的悲哀。
我鄙夷她,我敬佩她,我有时候恨她,我却爱她。
我会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想着她离我而去在无法忍住的悲伤中睡着。
我为此次次流泪,然后感受着逐渐降低的应激。
这张图平平无奇。
它下面写着“妈妈的脸映在夕阳下”,然后我无法控制的感受就把我包裹住了。像浓稠的雾,不痛苦,却被淹没。
有很多东西会让我周围的现实远去。我坐着却没有听,我看着,却没有想。我像是玻璃罩子里的人,是电影屏幕里面望向外面的人。

中秋节回麻地巷老房子,收拾了很多旧物件,有儿时的玩具,读书时的课本,还有我最想带回来的它。我从老房子的墙上把它摘下来的时候,它大概有很久很久,没有被任何人关注过了,我想如果不是这次我把它带走,大概率会被我妈扔掉吧。
晚上精神头十足,去地下室把它取上来,先把燃气灶里的一号电池取出,给它安装上,果然,它还在动。
我望着它满身灰尘,发黄的玻璃镜面和因年久发黄的塑料外壳,打算开始给它做个全身清洁,继续在新房子里发光发热。
我研究了大概十分钟,才搞清楚为什么表盘里会有一根一指长的水泥钉,应该是当年墙上钉钉子时不慎将钉子从日历的那个孔掉了进去。要取出这个钉子,就必须拆解开来,于是我拿出各种工具盒,先把后盖打开,又研究了一下怎么从后面把玻璃镜面打开,等把那颗钉子拿出来的时候,我又突发奇想既然打开了,不如每个零件,都拆下来清洗保养一下,能水洗的水洗,不能水洗的用湿布子擦拭…等所有零件都清理完毕重新组装完成的时候,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一点都没觉得困。重新安装电池后,听着它强有力的滴答滴答,我觉得它好像在说:我一直在等你。
记得差不多十年前,我也是从阳泉的老房子里带了一块挂钟,挂在我来太原的第一个房子里,那是我姥爷留下的,可能距今有二十多年了吧,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我姥爷买的,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小学时候,它就在姥爷家的墙上挂着。
而我这次带回来的挂钟,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父母结婚时候,我伯伯送的结婚礼物,至少,三十年了。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麻地巷的墙上挂着,从未离开过那个地方,它应该见证了父母成婚,有了我,还有后面的一系列悲欢离合。读中学的时候,每天看着它起床,入睡,日日夜夜,恪尽职守,甚至来太原读书之后,寒暑假也会回去,每天可以看到它,直到我在太原工作、结婚,回阳泉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和它的故事,也几乎中断,直到有一天,我发觉家里没有抬头能望到的挂钟,立马就想到了它,开始计划着,要把它从老房子里带到我身边,继续见证我的生活,我的故事。
能把它焕然一新,明天一早不扰民的时候,我打个钉子,把它挂在墙上,我一定激动无比。我和它同龄,它甚至都比我年长一些,自它出厂到了我父母手里,我们就是它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这么些年,我感觉它一直在等我,或者说,也在等我的父母,等它的家人重新拾取,重新赋它滴滴答答见证时间故事的能力。
我会珍惜它,毕竟,父母一起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算一件。 https://t.cn/RxBAH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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