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谁怜，形影自为管鲍；
唇齿相济，天涯孰是穷交。
兴言及此，辄欲再广绝交之论，
重作署门之句。
燕市之醉泣，楚帐之悲歌，
岐路之涕零，穷途之恸哭。
每一退念及此，虽在千载以后，
亦感慨而兴嗟。
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
闺中寂寞，一窗夜雨瘦梨花。
芳草归迟，青骢别易，
多情成恋，薄命何嗟；
要亦人各有心，非关女德善怨。

坐看云起时，秋之昙日屡目我
以白眼与青睐。
我遂遥念阮藉
念他每行至第三世纪的穷途
辄恸哭如我，如我坐在
不知江南是什么的相思树下，看云起时
看云起时，善变的太空能作青白眼
看今之白我者，昔曾青我以晴朗
看云起时，谁在作青白眼
我并未恸哭，并来恸哭如魏人
我适行到水穷处，疑无路
遂坐看云起，测风的方向
云起时，一切在变，宇宙在作壁上观
观昙的幻想如何成形，如何合，如何分
如何自无中生有，如何善遁
当我闭目看一只归乌
如何泳入荡胸的层云
当梦跌碎在玻璃表面，自泰山

时下重读浩劫时期梦碧词社的“地下”唱酬研究，理解之同情又加深一层。彊村一脉瓣香梦窗，“托兴于一事一物之微，而烛照数计，乃在千里之外，厥意若欲以词之小道，通于春秋之大意焉”，别有伤心怀抱。张耀宗在《走出文学史的视野：朱祖谋〈词莂〉的历史语境与晚清词学》中提到：“写作的意义相对于词籍校勘无疑具有优先性”，这一对“优先性”的洞察是解读彊村一人以词家、选家、校勘家三重身份构筑的琉璃世界的一把钥匙，抛开词学史的意义，桂派引梦窗为异代同调，所作的是穷途无地恸哭时藏于文字的幽咽悲歌。劫网渐密，一代文士深微心曲不啻饱浸血泪，介盦“惊天血影埋心碧，欺梦窗痕压眼红”，可为注脚。

明遗民吴历作《云白山青图》，自跋：“雨歇遥天海气腥，树连僧屋雁连汀。松风谡谡行人少，云白山青冷画屏。戊甲九月六日予从毗陵归虞山，风雨寂寥中有啜茗焚香之乐，八日晚晴，喜而图此。吴历并题”，前半卷遵循桃源图范式，青山碧水桃花颇有古意，拾级而上却只见枯木嶙峋，一座荒碑。山中白云的春声鼓吹，抑或桂派守律推敲一改再改，又有“夕拈一二调以为程课”，何尝不是要守住一座空桃源。自天水一朝始，张姜雅调、梦碧情思，抛却诸多分歧，都可汇为一种流传千年的隐秘语码，反反复复书写着噤声中的有所思。检点遗篇，倒像是李成画中读碑人，身也在一片寂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