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起,稻香满人间
长沙阴云密布,我走出寝室,丝丝凉意扑来,走在路上看不见雨丝听不到风声,只觉身上的衣衫渐湿。
花店里的菊花被拆成一朵朵,被精细地包装起来。一束束金灿灿的稻穗静静地躺在货架上,我好像闻到了金色的稻田里的稻香和泥土的芬芳。天还没亮透,花店里已经簇拥着很多人,店里的阿姨手没停过一直在包装手中的菊花。我看见这些和我一般大一二十岁的学生,用黑色签字笔在便利贴上小心翼翼写着,我眼前的世界很模糊,看不清她们写些什么。
“十束,我外地的朋友让我替她也送一束……”
从学校到明阳山殡仪馆有将近16公里的路程,坐地铁从师大到长沙火车站南站,火车站南站到明阳山殡仪馆还有4公里的路程。火车站南站门口挤满了拿着花束的人们,他们有的在等公交,有的在等的士……网约车门口站着拉客的司机,“妹子,去明阳山10块钱一个人。”“不要坐车了,这条路堵得很。”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我们摆了摆手。
我们等来了网约车,车上的大哥和我们说:“去阳明山的这条路堵了,到那里可能要半个多小时。好多司机去那边都堵在那边回不来,唉,不然我也想去看看。”接着,他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司机激动的声音,“这边路走不通嘞,莫往这条路来……”
大哥看见了我们手上捧的花,温柔地对我们说:“我送你们一段路,可能后面还有两三公里需要你们自己走过去。”
他把我们送到一个停靠点,我们下车的时候对我们说了句:“辛苦你们走路了。”
一下车我打开高德地图,但当我看到抱着花束的人群一致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我退出软件,把手机放进了兜里,紧跟着人群。
沿路都是买花束的小贩,他们有的把花束放在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有的摆在路旁用一张塑料膜垫着,有的把花束放在倒放着的撑开的伞里,有的放在巨大的桶里……每个即时搭起来的小摊旁都围满了人。
距离殡仪馆还有2.8公里,但是我们已经感受到人潮拥挤,行走速度也愈来愈慢。车道上被车堵得水泄不通,半天不见一丝动静。交警一边疏通交通,一边让人群有序通过斑马线。
雨越下越大,人群也越来越密。一个不小心我踩到了前面人的脚后跟,我连连道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大多数人收起了雨伞,冒雨前行。我夹在人群里,观察着周围的人。放眼望去都是90后,00后,90后牵着自己还在读小学或者幼儿园的孩子。我的目光被我旁边的小男孩吸引住了,他身着黄色的雨衣,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白色的鲜花,临近殡仪馆的时候,男孩儿的妈妈让他脱掉雨衣,男孩认认真真地整理胸前的红领巾。身边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在交谈,我听出了他们带着浓厚东北口音。旁边的男生正在打电话,他正焦头烂额地处理毕业论文的事,“等我回来再聊”,他便匆匆挂了电话。右后侧是抱着孩子的大哥,周围的人被他怀抱里襁褓婴儿吸引了,纷纷夸赞孩子很可爱,不怕生。“你看,你还在笑呢。”前面的小姐姐满眼爱意,听大哥说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我看到的,吊唁的人年龄最小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年龄长些已经柱着拐杖雪染双鬓。有些人是从外地连夜赶车过来的,有些人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看的,有些人不能来托人送去一束鲜花,还有那些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袁老哀悼的人……
马上就要到吊唁厅了,喇叭里不断传来“尊重袁老,禁止拍照”的声音,前面的阿姨打开摄像头先是对大门一通猛拍,接着换前置摄像头怼着她的脸和人群合照。我朝旁侧了侧身,转而看了看周围,大部分人收起了手机,低着头,表情肃穆。
到了吊唁大厅口,我戴上眼镜,世界清晰起来。大厅正中间就放着袁老的遗照,照片里,他面带微笑,目光坚毅且有神地望向远处,虽然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衣服还打着领带,但身上仍葆有一种中国农民的朴素气质。我们四人一排,绕灵一周,路过袁老遗像的时候,我注视这位我从小喜欢到大的爷爷,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从小到大无数次幻想过和他见面的场景,但是没想过是用这种方式相见,内心百感交集。
我看到那些不断涌入吊唁厅的人,他们眼眶泛红,眼睛有泪光闪烁。在一群行鞠躬礼的人中,我注意到一位大叔站在遗像前四米左右的位置,连鞠了三躬。他抬头那刻,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请大家不要行鞠躬礼,请行注目礼”,安保人员的声音响起。
走出大厅前一刻,我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我的偶像,这大概是我离您最近的一次了。吊唁厅外堆满了鲜花,我轻轻地把被我握了几个小时的鲜花放在旁边。抬头,一行字娟丽的字映入眼帘,“袁老千古,我们会继续完成您未完成的心愿。”
走出殡仪馆,雨小了不少,我摘下眼镜,世界又变得浑浊起来,可是此刻内心澄净无比。脑海里又出现了袁爷爷那张布满笑意的脸,他可以见着日思夜想的母亲,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游泳,他可以在种满稻穗的地方拉小提琴,他可以开着他的小车车穿梭田间,他可以带着他的小猫守着他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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