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邓曼 · 她在时光里裙裾生华#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这首诗意在讽刺宣姜虽美如虹,心却如秽。而她却并非如此。她本应如小女子一般曼妙起舞,趁着良辰美景,抛洒大把青春岁月。或者,她应效仿那些倾城倾国的祸水女子,定要在尘世轰动一回。可是她却于苍凉史卷里走过两回,回回都预言准了战事情况,分析了治国之道。何其聪颖智慧。只是流光太匆匆,她愿意与君子偕老,可她忘记了预言自己的命数。

这一年是公元前703年,她于邓国的皇宫里听见了城外兵器的撞击声,声声入耳。她拖着一袭褶皱的长裙,踱着细碎的步子在长廊上来来去去,可惜,她仍是想不出任何办法。
邓曼,邓曼。她仿佛听见有人唤着她的名字。直到楚国的军队杀到邓国宫廷的那一刻,她听见亲人用一种几乎陌生的语气对自己说:“邓国气数已尽,我们把你嫁入楚国,你好好梳洗吧。”霹雳就这样出现,她回过神来已经坐上婚嫁的马车。
那些因为国败而献出公主和亲的事情竟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挽着裙子靠在车上静静睡去,梦里是一片刀光剑影,父王母后,王兄姊妹的脸在她的脑海里反复重叠。新娘子。她静静地想。楚国的新娘子。她带着几分落魄又不甘的神情,不由得又轻笑了一声。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从楚国连同巴国,到邓国兵败,到割地赔款,到献玉帛,再到送美女,她始终是带着邓国人的希望和仇恨去的。她拥有美好如花的颜貌,关键是,她有高贵的纯正的血统和聪慧的头脑。
她眼里的楚国,不过是南方疆域里的芈姓之国,荆夷之邦,起初周王室分封土地时,给楚国的土地实在是少得可怜。她本是邓国堂堂的宗女,却要卑躬屈膝地去往这块蛮横之地。顺天命吧,她对自己说。人总是会在走入一个绝境,然后幻想出另一个更惨淡的绝境,从而忘却此时的困窘。她此刻的绝境是成为邓国的公主,她设想的另一个绝境是楚国会以怎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对待她。然而,这一切都出乎她的料想之外。
楚国国君楚武王站在马车外已经等了很久了。早已听闻邓国公主聪慧有德,才貌过人,此时的他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文士一样向邓曼伸出了手。因常年征战并且手持兵器的缘故,那双手满是粗糙的茧子。邓曼低着头怯怯地看着他的手,愣了许久。
熊通,楚国的王,灭掉邓国的敌人,种种身份叠加在一起,这是她的丈夫。

春秋女子大多安分,一旦出嫁总会把身心都交给丈夫,哪怕是有深仇大恨。当然,历史上也有少数的女人不依天命,她们像男人一样勇猛,工于心计,扰得后宫鸡犬不宁。比如后来的骊姬,一生倾注于复仇的快意,匆匆几十年都消磨在仇恨里。这样悍猛的后宫女子,总显得有点痴傻,女人拖着长长的裙摆,如何斗得过卧马疆场的男人。
邓曼却不傻,她反而尤其聪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她有一张美好的脸。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这也许是楚武王熊通第一眼的感觉。谁又知道,他只是淡淡看了她第一眼,便入了迷。
和其他养在脂粉盒里的女子不一样,她还有一个聪慧的头脑。与邓曼夕夕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即便熊通带着满身的武气,有些顿感愚钝之态,他也能够清楚感觉得到邓曼的灵性。有时候他拥着怀里的邓曼,就像一个心胸开阔的兄长一样张开手臂。江山和美人,从来没有孰轻孰重,他都一手揽尽。
所以,当某一天邓曼闻知自己被那人封为“夫人”的时候,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君王。他满脸笑容地看着邓曼,好像荡漾着春风,他迫不及待地告诉邓曼,你被我封为夫人。他的脸上或许有几处深浅不一的皱纹,或许满是沧桑的岁月痕迹,与昨天相比,那张脸明明未曾有丝毫的变化,却觉得和昨日不太一样了。
夫人,呵,夫人,她从未想过自己作为邓国的公主居然成为了楚国夫人。自小生于宫廷,她自然知道,春秋的“夫人”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夫人”,不是只要成为已婚女子就可以称为夫人,只有王公贵族明媒正娶的女人才能成为夫人,而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只能叫做姬或妾。
楚武王竟给了自己一个如此的身份。
顺天命吧。她拉开嘴角,浅浅露出一个笑。
楚国的天空蓝得和邓国不一样,她细细地想。在她蓬勃生长的那些年岁,从来没有遇见任何一处地方和楚国一样,这里的男人悍勇又淳朴,女人则柔情地哼唱着软软的南方小调。
当然,在很多年之后,楚国在临近灭亡的时候却大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只需要一把熊熊的火,项羽就烧掉了阿房宫。那些都是后人创造的灿烂,而此时——
夫人。
熊通这声称呼更像是寻常丈夫轻唤妻子名字一样,熊通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用自己的款款柔情让作为敌国公主的邓曼明白并接受了她的身份——楚国的夫人。历史太久远,这楚武王征战自是一把好手,而这场情事是他早早预谋也好,是付出了真心也罢,君王的心思本来就变化莫测,专情在很多时候是一个国君的致命伤。

公元前699年,她忘了去计算这是来楚国的第几个年头。她只是每日晚睡早起,守着本分,扮演一个柔软的楚国夫人的角儿。有的事情本来就难以预测,以突如其来的姿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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