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配瞎编(一)小七

我感觉不太对劲。
所有伤者虽然表现出来的症状不一样,但内部伤势如出一辙,就连断裂的骨头位置也一样。
深夜的急诊室因为刚送来的几个车祸病人突然忙碌了起来,我这个值班医生更是忙得连轴转。

虽然我是医生,不过我有一个秘密,除了我的家人,大概没有人会知道。
说起我的家人,人类对他们应该都不陌生。我的父亲性格温润,耙耳朵一个,什么都听我妈的。我妈嘛,啧啧啧,强势得很,说话走路都带风。
我们姐妹七人,没有兄弟,我是最小的那一个,从小大家都宠我让我。

我曾经也年少轻狂过,想起来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就那么从天上跑到了人间,还和一个浑小子结了婚,我妈知道了以后气坏了,把我拎回了家,把我和那浑小子分开了。
后来每一年七夕,喜鹊搭桥,我才能和他见上一面。
没错,我就是小七,那个浑小子就是董永。

想想那时候还真的是爱他,每年痴痴等着一年一次的相会。
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
可我错了,没过几年他就没出现了。

刚开始我以为他死了,因为他是凡人,可想想,他和我一起生活那么久,虽未成仙,但受我仙气影响,不至于那么快就死了。
我托二姐三姐去帮我打听,回来她们都吞吞吐吐的,告诉我她们没找到董永。我才不信,二姐三姐好歹也是仙女,要找一个凡人怎么会找不到。

为了起身去找董永,我织了好多好多七彩缎锦送给船倌,手都织出血了,只为托他给我一艘小船好让我跨过银河。我向他保证等我找到董永就会回来,绝对不会超过一炷香时间。
船倌很担心我一去不回他会受王母责罚,我告诉他我只需要一炷香时间,如果时间过了,他就去报告王母,说是我自己趁他不在的时候偷了小船跑了,这样与他也没有什么瓜葛了。如此这般,他才勉强答应。

话说回来,银河还真不是盖的,小船差点翻了,我这小命险些就葬送在这里了。好在有惊无险,成功上岸。
虽然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一炷香时间也并不多,我马不停蹄来到以前我们的家。

当我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董永不会在这儿了。
曾经的茅屋已不见踪影,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旧时开满鲜花的院子破烂不堪,野草丛生,哪里会有人栖身的样子,大概只有野兽才会在这里安家了。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董永的气息,他应该是很早以前就离开了,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弱到如果我不集中精神已经捕捉不到了。

我跟随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来到了千里外的都城,虽然这里人声嘈杂,但我可以肯定董永就是在这里,他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

繁华的街道布满了我曾经最爱的各种杂耍和小吃,但此刻它们已经无法吸引我为此驻足了。我的时间不多,我要尽快找到董永。
气息引领我来到一座书社前,我有点紧张,抬起的手始终不敢扣门。我听到里面有朗朗书声,在一个温和坚定的声音的引领下,孩子们一字一句略显笨拙地跟着。

我微一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人转身回望,一身青衫,温润如玉,容颜随着时光流逝增添了些许痕迹。
待看定是我,他突然急切地走到我面前,又惊又喜,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看向他,眼里渐渐噙满了泪花。
你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为什么二姐三姐骗我说没找到你?

泪珠滴落,他抬手为我拭去眼泪,眼中带过一抹不舍和哀伤。
“小七”,他轻轻唤我的名字,“真的是你。”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以为你死了……”我把脸埋在双手之中,微微颤抖。
“我,我没有……我只是……”他慌了,想解释,又想掩饰。

“师父,师娘叫我喊你回家用膳。”一个孩子出现在他身边,稚嫩的童音呼唤着他。
他突然有些窘迫,红了眼睛,急急遣了孩子离开。
我蓦然抬头,师娘?他……他又成家了?
“师……师娘?”一脸震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千言万语似是拥挤在胸前,堆积成了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苦楚向我袭来,把我淹没,而我也真的快要被这苦痛淹死了。

“你成家了?”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他无力地站着,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眼前一阵晕厥,我心痛不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跨步上前想扶住我。
这一刻我们离得如此之近,我似乎听见了他汹涌澎湃的心跳声,曾经那熟悉的气息和贪恋不已的怀抱,都近在咫尺,只是,现在那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再留恋了。
我用力一把推开了他,回头大步并作一步走了。
我听到他追上来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声声慌乱不已的呼唤:“小七,小七……”。

我手一挥,使出仙术在我和他之间划了一道墙,看不见但也穿不过,就像当初母后划在我们之间的那道银河一样。
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只是他那一声声呼喊不断传来,听得我痛彻心扉,泪流不止。
恍惚间,仿若听见他的哀求:“小七你回来,你别走……”
苦笑,我竟有了幻觉,那一声声哀求中透露着无尽的绝望,只是我想那绝望肯定是我的,而不是他的。

董永,既然如此,那便此生不复相见了。

回到天宫,我什么也没说,依然每天呆呆地织云,忙忙碌碌,希望用天空的花团锦簇装满我内心的空洞。
第二年七夕,我请求鹊仙别再组织喜鹊搭桥。
鹊仙问我为什么?
思绪飘远,我云淡风轻地说,“今年不用,明年不用,以后也不用了。”

花束般的恋爱
生活终会归于平淡,但请允许平淡生活的人可以肆意许愿。

“这说明了考公这些事业单位工作的重要性哈哈哈……”电影还在播放结尾序幕的时候,一个带有玩笑意味的男生的声音响起。放映厅的灯一下亮了,我向后瞥了一眼,是两个高高的男生,他们坐在我们前面一排靠左边的位置,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明白为什么两个男生会一起来看爱情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但如今也已经能够明白了,同样因为某部影视作品。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竟然某一瞬间赞成这个观点,就像顾里的经典台词“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明明是戏谑的,甚至有点侮辱这部美好爱情影片的,但是又让人觉得的确如此,生活和工作的稳定真的能让爱情更长久一点这样的观点仿佛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
电影中男女主角和大多数情侣一样,因为兴趣相投很快被对方吸引,开始频繁约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一天24小时完全不够用,约会到很晚即使错过末班车也想要再多待一会儿。后来两个人开始了同居生活,养了一只猫,租了离地铁站30分钟行程的公寓,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风格,清晨的阳光会透过阳台的窗帘洒在地上,沙发上,配合微风,让一切都很美好。男孩喜欢画画,梦想成为漫画家,在为漫画社供稿赚取生活费,女孩在冰淇淋店打工,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两个人每天都可以黏在一起,讨论喜欢的书籍,作家,音乐,电影,甚至工厂的烟筒,路边的面包店,乱成一团的耳机线,剪刀石头布中布为什么能赢过石头的无理规则,越是无趣的,在他们中间越能体现默契和缘分。此时的他们看待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脸上也全是幸福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脸颊让清晨的阳光显得更柔和,更懒洋洋。但生活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幸福呢?漫画社的稿费越来越低,男孩决定不再为画社供稿,放弃自己喜爱的画画,成了一名普通销售,早出晚归,混迹于职场应酬。女孩则找了份会计的工作,朝九晚五,还算自由。繁忙的工作压得男孩儿喘不过气来,约定好一起看的电影也一次又一次在男孩的道歉中不了了之。女孩还延续着以前的爱好,追漫画,看新书,她以为男孩也一样,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美好的生活下去;男孩再也没有拿过画笔,也不知道喜爱的漫画已经连更好几载了,有时会打打游戏,释放压力,他以为女孩会成长。当他们不再一起看连载漫画,不再一起讨论新出的书籍,生活步调不再同频,连地铁里偶然相遇打招呼都显得格外生硬,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不,比第一次见面还要别扭,尴尬的笑容,躲闪的眼神,半抬的挥手,不会再越过拥挤的人群只为了想和你靠在一起,即使下一站就到站了。
“对不起、没关系、谢谢、打扰到你了吧……”这些小时候学到的礼貌用语没有比此刻用在他们之间更加合适的了。
“或许他们已经不相爱了吧。”有人会这样想,但我反而认为他们仍然是爱对方的,只是他们把退让误解成了对对方的理解和体谅。
女孩还爱男孩,她保持着和男孩共有的兴趣爱好,她希望和男孩之间一直有话题聊,她希望和男孩的生活可以更美好。男孩还爱女孩,他向往和女孩的生活可以更美好,本该是漫画家的他为了生计放弃理想,面对工作的压力,上司的辱骂,也慢慢觉得这都无所谓,工作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生活的压力不允许他们之间再有暧昧时的贴心,细心,耐心。一句“没关系”看似能解决问题,但其实是在委屈自己,误导对方。
“为什么生活这么恶臭呢?”我不禁在心里嘀咕。可就是这么让人极度厌恶的生活却让我们每个人都为了它拼死拼活。有人放弃了爱情,有人放弃了亲情,有人放弃了友情,有人甚至放弃了自己。如果说生活的气量可以用容器来衡量,那我想也就和最小号的许愿瓶差不多大小吧,小到不能容忍生命永久,爱情永恒,友谊长存,“小气”这个词才是生活的本质吧。
电影以男孩女孩各自牵着自己新的伴侣相交走过挥手结束。这一次的挥手显得格外轻松,自然。分手的那天,他们参加了朋友的婚礼,说了诚挚的祝福,再一次一起走过了他们走过的街道,坐过了从没坐过的摩天轮,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体面的分手了。电影中有隐约暗示这段关系结束的几个原因,其中有双方父母的不看好,工作的阻碍,身边其他人的诱惑,但我觉得本质在于男孩女孩之间的不坦诚。
“我很爱你,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即使我们一直讨论漫画,书籍,电影,音乐,缠绕的耳机,路边的面包店,工厂的烟筒,都不会觉得无趣,因为这是我们之间共同的乐趣,但没有金钱支撑我们又怎么能一直无顾忌的做我们想做的事呢?所以我想我可能会先暂时放下我们的乐趣,好好工作,可以吗?”
“我很爱你,我希望我们每天都可以无忧无虑,但最近的你似乎很忙,我们之间共同话题少了许多,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步调出了问题,现在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我其实并不喜欢,我想辞掉现在的工作,朋友介绍了有关策划的工作我很喜欢,我想去试试,可以吗?”
或许双方不以一句简单的“没关系”结束问题,而是用这种坦诚的方式说出各自的需求结局会不会一样呢?
我除了对这段美好关系的结束感到惋惜之外,还在心里为他们编排了另一种结局。不是因为现实生活太累太复杂,而想让至少在虚拟世界的人物可以生活得更简单幸福,而是因为我始终相信坦诚的重要性。生活太过狡猾,总是会趁我们不注意在我们心里蒙上一层黑纱,看不见摸不着,除了坦诚,我们别无他法。但我不奢求坦诚能解决一切问题,我只希望回忆涌上的时候,少一点怨恨,少一点遗憾,多一点理解,多一点释然。
我们也不用执拗于生活过去给我们带来的不快乐,不用期待所有的事情都一成不变,回忆是不可追逐的,时光是不可逆的,现在还能回想起来的是你已经释然了的,无论曾经激起了多少浪花,生活终归是平淡的。
所以尽管生活的气量只有许愿瓶那样大小,也请许愿吧,许“到站”的播报音离家近一点,许宿舍到操场的路长一点,许郁金香的花期久一点,许大浪能把我们的许愿瓶带远一点。

一场电视台活动,在乙方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小脸的女生,只能算得上眼熟,却又久久的恍惚怀疑。
是大概十年未见的同学,哦,我的人生里原来早就有了以前不敢想的“十年前”……
记忆里还停留着一张青涩的脸,再看看眼前的人,她好像“老了”,像是我记忆中那个女孩的阿姨。
然后才惊觉,时光公平,我们都“老了”。
她惊呼“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我都不敢相信”。
我再去想,原来曾经以为雨季很长的小姑娘,一下子就长大了。
后来大家礼貌的微笑,礼貌的说并不会再见的下次有机会。
年纪更长领导走过来,说还是你们年轻同志好啊,年轻有活力。
我们好像老了,又还是正年轻。
走儿时就向往的路,然后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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