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X小耳朵
山区支教老师X大山出来的孩子

这是一个普通的贫困山区,和全国各地的其他贫困山区没什么两样。陆阳初来乍到,搭十四个小时的火车转大巴,一下车就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吐。

同行的其他老师和他比起能称得上有经验,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说你省着点喝,干净的水源在这座大山里和石油差不多稀有。陆阳抬起头,看见破败的墙壁后,露出一张张生涩黝黑的稚嫩脸庞。这些都将是他的学生。

这是一座再平凡不过的大山,贫穷,土地干裂,缺乏水源,教育资源落后,一年之中烈日能暴晒九个月。正好陆阳来支教这九个月。

他的家境也不算多好,但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面积的贫困,仿佛掉入贫民窟。其他都能忍,但是缺乏水源令他焦头烂额。

他还算好,男人嘛,短发冲洗方便,同行的女教师哀嚎遍野,要在这里待九个月,卫生巾带的都不够,更别说这里会有便利店卖生活用品了。他理解女同胞的难言之隐,主动去找校长,问能不能解决生活用水的问题,不需要纯净水,生水也成,我们自己烧。

校长也挺为难,他自己都用不上多少水,可又不能亏待大老远跑来这偏远山区支教的老师们,他挠挠后脑勺上仅存的三根白毛,说成,我想办法!

于是陆阳遇见了小耳朵,小耳朵负责每周给支教老师送两次水。这枯燥痛苦的九个月生活终于迎来一点曙光。

小耳朵姓肖,陆阳第一次和他搭话就发现他的听力不好,听校长说是遗传,他妈妈他外婆耳朵都有毛病。这里的孩子好像多数都有些疾病,智力低下,甚至是白化病,校长苦哈哈说这里的人没有文化,又多数沾亲带故,大部分是近亲……

他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了,也不需要继续,陆阳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校长说这里出生率一年比一年低,好多孩子早夭,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哪怕整座山只有一个小学,哪怕整个学校的学生加起来不到一百人,他也想教书育人,这些孩子已经是没文化诞生的悲剧产物,至少不应该,不能让更多残疾的孩子出生,不能再有更多的小耳朵。

小耳朵只是听力有问题,其他沟通交流没有障碍,他生在大山长在大山,骨子里的淳朴。每周送水来都是小心翼翼抱着两大桶水,生怕一个趔趄溢出去一滴。在这里,一滴水的价值堪比一颗珍珠。

陆阳和其他老师都住在学校里的教室宿舍,他住一楼,小耳朵每次都先给他送水。陆阳见这人和自己差不多大,忍不住和他搭话,得知小耳朵家在山上,每次来送水都要爬两座山,白天在家帮外婆干农活,傍晚从家出发爬山过来,所以每次水送到宿舍都是深夜。

陆阳担心他这么晚再爬山回去危险,次数多了就留他在宿舍过夜。说了两次小耳朵才听清,摆着手拒绝,说这么热的天爬山过来,自己一身的汗,怕熏到城里来的老师。

陆阳说没事,这不是有水嘛,怕臭你就洗洗。小耳朵更惶恐了,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用过这么干净的水洗澡。陆阳也不和他浪费口舌,直接上手扒他衣服,帮他搓背时发现他背上不少晒伤留下的红印子,麻绳勒出的痕迹,虎口都是刀痕,陆阳没说话,默不作声把水浇到他脊背上,小耳朵被热水激得浑身一个激灵。

小耳朵家里穷,就读过三年书,认得大部分字,但是因为听力不好,他的发音有些偏差,听起来像口音,又和大山里其他山民的口音不太相似。

小耳朵问他城里有什么,陆阳说有小耳朵。

小耳朵笑着说你别逗我,陆阳说没逗,真有,一种藏在耳朵里的小耳朵,戴上它就能听清楚别人说话。小耳朵眼里都是向往,问我戴上了就能听清陆老师说话吗?

陆阳侧过头看他,看他在月光下皎洁得过分美丽的脸庞,不答反问:你想听清我说话吗?

小耳朵用力点头,说想的。于是陆阳靠了过去,唇瓣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眼里盯着他发红的耳朵说了好多话,都是小耳朵没听过的,陆阳说那叫诗。他在他耳边念了一夜的诗。

八月进入最高温,大山烫得像烧烤架上的肉,从宿舍楼走到教学楼就能湿掉一件衬衫。陆阳苦中作乐,说上一节课跟蒸桑拿似的,小耳朵问他什么是蒸桑拿,陆阳解释是一群人进到一间屋子里一起闷出汗来,小耳朵不解,说你们城里人真有意思,这么热的天不吹风扇喝凉水,居然还嫌不够热汗不够多。陆阳笑笑没说话。

但是小耳朵听出他对这鬼天气的抱怨,一周两次的送水变成了三次。陆阳很惊喜,虽然杯水车薪但是聊胜于无,他跑去向校长道谢,校长正拿两张考卷扇风,说送水还是一周两次没有变。

陆阳愣住,说小耳朵已经连续一周三次送一个月了,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睫说,那是他自己送的吧。

半夜翻山很是危险,山路陡峭,送水的活只能找年轻力壮的男人,校长当初找到小耳朵,许诺他一周来送两次水,作为报答送他半桶水。

在这贫瘠的土地上钱反而最无用,水源才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陆阳去问了其他老师,其他老师依旧是一周两次送水,送水人还是小耳朵。

只有陆阳的水是一周三次,第三次水是小耳朵翻山越岭拿命换来的。

陆阳疼得心尖儿发颤,看他掌心皮肤又皲裂了,默默转身擦了泪,回过头又是一张笑颜,招呼他:辛苦啦!今天也留下来吧,我给你擦背!

九个月的时光并不短暂,拿到车票那天陆阳发了半天呆。隔天晚上小耳朵又来送水,这是这周他第四次来送水。

小耳朵放下水桶还主动帮他烧水,嘴里念叨着陆老师你又把衣服乱放不叠好,你说你这样一个人可怎么过好日子,他喋喋不休说着,不等陆阳答,好像他听不见就可以不在意答案。

陆阳走到桌边,这是房间里除床外唯一的家具。他抽出夹在课本里的火车票递给小耳朵,小耳朵愣了愣,眼里起了一层雾,眼眶红得很快,嘴巴张了张,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该这样的,小耳朵平时笑起来很好看的。

小耳朵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电灯,这栋楼年久失修,光线很差,灯泡也暗淡,像这座大山里出生的人的一生,黯淡无光。

“挺好的,挺好的。”小耳朵边说边掉眼泪,还不忘牵起嘴角的弧度,“回城里也要好好过日子啊,记得按时吃饭别挑食,多吃青菜有好处的,还有袜子不要和内裤一起混着洗,……”

“哎呀瞧我操心的,陆老师肯定晓得的。”小耳朵说到这里停顿,后背一拱一拱的,停不下来,“那你,那你记得找个对象,好好照顾你,陆老师你要、你要好好的啊……”

陆阳走过去搂住他,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浅浅一声叹息后才开口:“我搭学校的大巴车回去,这是火车票,给你的。”

小耳朵俯在他肩膀的头抬起,露出一张茫然懵懂的脸:“我的?”

陆阳的手从他背上移到他脸上,他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睫毛被泪花打成一缕一缕纠在一起,陆阳的指背刮过他泛红的眼睑,郑重点头:“我知道这里还有你放不下的人和事物,等你收拾好一切,我在城里等你。”

陆阳又在他耳边读了一夜的诗,小耳朵红着脸,说这些诗怎么和你之前念的那些不一样啊,听着怪让人脸红的?陆阳说这是情诗。小耳朵问他什么是情诗,陆阳卖了个关子,说等你来城里,我再告诉你。

……

年关已过,落了一地鞭炮残渣混在还未被阳光消融的雪里,等着清洁工人来清扫。陆阳往大山寄过信,不知道小耳朵收到没,他认得字,陆阳也教他写过字,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寄信,早知道当初该手把手教他的。

远在这座城市之外的某个偏僻小镇,小耳朵刚下大巴车,这是他第一次搭大巴车,晕车实在不好受,但是他没吐,抱紧了怀里外婆的骨灰盒,一步也不敢歇息赶往火车站。

校长说火车站扒手多,你要小心,东西尽量少带,能放身上就放身上,于是他只带上了外婆的骨灰盒,和当初陆阳给他的火车票。那张火车票攥在手里浸了汗被捏得皱巴,他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眼,发现皱了又赶紧展开、摊平,拜一拜外婆,然后用骨灰盒压一压火车票。

陆阳说等他收拾好一切,放下大山里的执念,陆阳在城里等他。他不知道城里人说的话算不算数,但是陆老师说话一定算数,他想去见识见识蒸桑拿,想戴上陆老师说的戴上就能听清楚的耳朵里的小耳朵,想听陆老师给他念情诗,想看看陆老师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还在挑食,衣服是不是还混在一起洗,拧也拧不干净……

他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这些事如果不和陆阳一起做就没有意义,他要让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变得有意义。

火车轰鸣声巨大,响得他耳朵发疼,火车上孩童嬉闹乱跑,中年男人打牌时夹杂一两句脏话,售票员提醒大家小心扒手丢失物品不管,小耳朵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那张火车票紧紧贴着盒子底部。

他随着这列火车去找寻为他念情诗的陆老师。

#现实版山海情是怎样的##山海情##扶贫#

看完山海情,不由得让我想起了2017年的那个暑假,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但有些人的故事我却仍旧记忆犹新。
        那年我参加了“情系扶贫攻坚”主题活动,来到了湘西凤凰县,工作内容是以三人为一小组(一名老师两名大学生)的形式对凤凰县周边的贫困村进行访问调查。
        我们从长沙出发,坐了将近七个小时的大巴,来到了凤凰县,然后又坐车历经了一个小时的崎岖山路,终于到了廖家桥镇。石镇长是一名下基层工作的大学生村官,在我们开始调查工作之前,他便给我们打了一剂预防针,他告诉我们,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凤凰是旅游名镇,凤凰县也应当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好地方,地方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若说经济发达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湘西这边平均海拔高,许多村寨都在崇山峻岭之中,交通不便,非常贫困,所以我们去贫困村中走访时,得做好吃苦的准备。经一路坎坷,我们到了塘头村。

        塘头村是一个苗族聚居村,位于群山之间,住房大多都是那种保留着民族特色的砖石垒房,一般居住在家中的都是些老人小孩和带有残疾的中年人,靠着田地勉强生活,具有劳动力的青年,大多外出务工了。因为村民门居住得比较散,且交通不便,村中无法驱车,为了挨家挨户进行访问调查,我们每天往往大半的时间都是顶着烈日在赶路。
        在走访过程中,我们一直因为耽误了村民们干活的时间而感到十分抱歉,也生怕他们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但出人意料的是,村民们在得知我们是代表政府来对扶贫工作进行访问调查时,竟毫不抵触,纷纷拿出家里面自己种的西瓜,不顾我们的阻拦,切开便递给我们吃。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有些村民特意放下锄头,从田地里一路跑回来,大汗淋漓。
我们询问他们生活还有什么难处,扶贫工作还有什么地方没照顾到他们的生活,对政府的扶贫工作是否满意等各种问题,他们一一热情回答,全然不顾是否误了忙农活的时辰。我们每访问完一户人家,他们皆起身相送,一个劲地感谢我们的慰问,感谢政府的关心,让我们都怪不好意思的。

       在塘头村,若是一户中人口不多,有劳动力外出打工并且家中老人健康的话,那么该户在村中相对来说便是很好的生活水平了。
塘头村姓麻的占大多数,近亲结婚的情况十分普遍,又因为饮水问题在前几年才得到改善,村中的智障人士、残疾老人都不在少数,诸如此类的情况,其家中的劳动力需要留在家对其进行照顾,无法外出务工,因而只能下地干农活,若是遇上坏天气收成不好,若无政府接济,实在难以生存。
       我们在走访过程中认识了麻先生,他本人十分健壮,正值壮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外出打工,然而因为家中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只得留在家中。
我们初去麻先生家时,麻先生正在田地里干农活,我们站在他家门口,眼前的房子只有半面墙,靠着几根木柱子支撑着房顶,房梁上悬着几块黑色尼龙布来遮挡阳光风雨,若不是麻先生的母亲拄着木棍从房里走出来,我们竟不会相信这里面还住着人。
        麻母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活着,她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向我们哭诉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埋进黄土里,害得儿子跟着她受罪,若是自己早点死了,儿子就能够去外面打工,然后取个媳妇过好日子。过了不久,麻先生扛着锄头从田地里小跑回来。他从邻居那搬了两个木板凳,叫我们去外面坐,说坐在房子底下不安全,因为风稍大的话这房子就会摇晃。麻先生最担心就是冬天,这房子挡不了寒,怕老母亲冬天身体受不住,若是冬天下雪,雪一堆厚的话房子随时就倒了。
        生活需要开销,麻先生平时干完农活,偶尔会走上两小时的山路去县里面找粗活干,不管多苦多累,他当晚都一定会赶回来,因为他放心不下家里的老母亲。他说老母亲将他拉扯大不容易,他实在放心不下老母亲一个人在家。
“我对不起我的老母亲,”麻先生拿出了自己种的烟草,卷了条纸烟自顾地抽了起来,“没法出去打工赚钱,种地又没多少收成,我母亲晚年连个挡风的房子都没得住,到现在我母亲的棺材都还没凑到钱做出来。”
        麻母坐在房内看着我们,仍时不时地擦拭着眼泪。

        后来,村干部又带我们去走访了另一户人家。
        该户只有两口人,一个70多岁的瘸腿父亲和一个30多岁的智障儿子。我们去时这位老父亲正在烧艾草驱蚊,据了解,他和他妻子都姓麻,属于近亲结婚,他妻子由于生产后大出血死了,儿子在三四岁的时候还不会讲话,到现在30多岁了却仍只有七八岁小孩的智商。
        这位老父亲平时会勉强去田地里种点玉米蔬菜,但由于腿脚不便,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歇息,什么也干不了。两口人两张嘴,只能靠种的那一点口粮和政府发放的低保来生活。我从背包里掏出了两个阿尔卑斯棒棒糖,递给了他儿子,他冲我笑了笑,表示感谢。
距这户人家约200米处,住着一个80多岁的孤寡老人,村干部带我们去她家时这位老奶奶正蹲在门前吃玉米。
        村干部跟我们介绍,老奶奶姓龙,有点老年痴呆,目前只有一个女儿嫁在远地,并无其他亲人。我们去时龙奶奶显得特别高兴,从锅里面拿出了煮玉米给我们吃,我闻了闻才发现这玉米已有了馊味。

我有点心疼地问村干部:“镇里面不是办有养老院吗?像这种情况的孤寡老人难道还没有资格申请入住吗?”

村干部回答我:“村政府已经帮她申请过了,而且我们也把她送去养老院住过一段时日,但没想到她自己从养老院跑了回来,非得住自己的老宅子,像村里面的很多老人都是可以申请去养老院住的,但因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都舍不得搬出去,更愿意在老宅子里慢慢等到最后一口气咽下。”

我们陪龙奶奶坐着聊了很久,她很开心,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才起身与她告别,龙奶奶将煮玉米端给我们,让我们带去吃,我们推辞说不要,她将煮玉米硬塞进了我们的口袋,口中不断念叨着:“感谢你们,感谢政府,我对不起你们,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你们别嫌弃我,要多来坐坐,跟我说说话啊……”

我拿出捎带馊味的玉米尝了一口,不自觉的眼睛竟有点湿润。
在不断地走访过程中,我曾询问村干部, 像村子里年老多病或是因残疾丧失劳动力的人群,是如何保障他们的生活需求的。

村干部告诉我,在精准扶贫的大背景下,每一个贫困户都是有建档立卡的,有部分劳动力的划分为低保户,完全丧失劳动力的划分为兜底户,政府每年都有拨款可以保障贫困户的基本生活需求。

“要使全村脱贫,单靠拨款的手段是不可能实现的,”村干部给我们每人递上一支烟抽上,“你给了他们钱,生活物资虽然有了,但村中很多人得看病,小孩得要上学,很多孤寡老人也得要人照顾,这些政府不可能全包吧。村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走不出这座大山的,即使走出了大山,他们在外面的社会永远也只是属于最底层的。”
村长带我们去了曾经出去打过工的龙先生家。

龙先生一家共四口人,夫妻两个和一儿一女。龙先生两年前去广东打工,在工地上干苦力活,结果黑心老板拖欠着工资不给,眼看家里又指望着钱过日子。龙先生心里急啊,找工地负责人说理去,结果闹到最后被打了一顿不说,工钱还是没拿到。龙先生在那继续干了两个月,结果就出事了,大腿被钢筋给刺穿了,到现在一直都是个瘸的。

“那工地上就不承担责任的吗?”我问

村干部边抽着烟边说:“很多大山里出去的人,在外边连跟人用普通话交流都很困难,更不懂什么合同和法律,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像龙先生这种受了工伤的,工地上还不是象征性地赔了点医疗费就给打发走了。就算村里面有懂点法律的人,也没能力去外面给每个人讨公道啊。”

龙先生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跟我们解释道:“不是我怕他们,只是像我们这种光有力气没有本事的人,在外边不忍着点的话,就没活干了,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不能没活干。”

我听后,低着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和我们一起同行的肖老师,最终留下了村干部的联系方式,他告诉村干部他经常在外面跑外业,认识很多搞苗圃生意的人,到时候可以从这边介绍几个人出去干点粗活,就是累了一点。

村干部激动的说:“那就太谢谢肖老师您了,对村里面来说,能带一个劳动力出去打工,就相当于帮一户人家脱贫了,真的非常感激您。”

在调研工作结束之后,很长时间内我都惦记着那个村庄,总会回忆起那对危房下相依为命的母子,那些舍不得我们走希望有人陪着说会话的孤寡老人,那些为了供养家庭而在外忍气吞声却又顶天立地的男人,那群追在我们屁股后面充满好奇而又胆怯不敢靠近的孩童。在看完山海情后,我再一次想起了他们,那年那个地区正在大力发展猕猴桃扶贫产业,他们现在的生活如何?希望一定也要像剧中的故事一样,一切都要慢慢变好呀。

我家后山有堆孤坟,修缮得很好,爷爷说它压着山里的凶脉,有了它村里的人才能平平安安。

每逢初一,爷爷都会带着我去上香,烧完纸就摸着我的头说,再过几年,爷爷就留不住你了。

我听他说这话就会哭,说那也不去,就留在爷爷身边。

爷爷听了笑得很开心,摸着我的头说,"你可是小驸马,等十五岁了,你媳妇就会来喊你。"

小驸马是我的小名,不懂事的时候小伙伴们喊起来觉得特别神气,大点后听着就特别扭,我让他们不许喊,后来真的就没人再叫了,好像在怕什么。

眼看就要满十五岁,爷爷让我退学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半年来村里的人都怕我,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看见我都唯唯诺诺。

爷爷也变得奇怪起来,给我准备了一身新郎官的衣服,外面是红色,里面是白色。

离我生日还有七天的时候,他让我试穿了衣服,好像真的要结婚的样子。但新郎官有了,新媳妇呢?

虽然觉得爷爷是老糊涂了,但心里还是蛮期待,要是真有媳妇,她会是什么样子?

我念书的时候同桌就有个女朋友,天天牵手,还看见过他们躲着亲嘴,想想都羡慕,要是有媳妇,自己也能亲她小嘴。

只是不知道媳妇儿长得好不好看,想到这里,又担心起来。

最后一天,爷爷开始交代一些东西,让我去了要听话,不能捣蛋,好好过日子。还给了我一只银手镯,说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手镯是奶奶留下的,将来给我媳妇儿。

我好好的收着,整天就坐在门槛上看着村头,盼着新媳妇来。

可是我没等来新媳妇,村里却出事了。

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雷声不断,第二天村长就在外面鬼喊辣叫,爷爷披了衣服起来开门,他进门就喊:"三爷,坟塌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爷爷当时的脸色白得吓人。后来村里的人都往山上跑,我也跟着爷爷去看。

孤坟塌了,青石墓碑从中间裂开,碎石落了一地,塌陷的地方露出个大洞,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爷爷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喊我过去,让我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我吓得脸色铁青,打死都不肯去,说有那么多大人,凭什么让我个小孩去。村里的人都不作声,爷爷说坟里只有我能下。

我还是不去。

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问我媳妇还要不要,不去的话就没新媳妇了。

这些天我脑袋里装着的都是媳妇儿,被他一吓唬,还真的怕媳妇儿没了,打了手电缩手缩脚的爬了进去。

昨夜下过暴雨,里面全是泥水,而且进去后发现洞有点深,我用嘴咬着手电低头往前爬,又冷又脏,也顾不上害怕。

突然,头撞到一个东西,我抬头看了一眼,吓得怪叫起来。

手电光照过去,看见一张苍白的死人脸,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的站着。

爷爷听到声音,在外面问,我吓得来不及回答,转身就往外爬。到洞口的时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看见死人了。

四周顿时一阵死寂,爷爷问我看清是谁了,我抹着眼泪说没看清。那种情况下,能看清才怪。

但爷爷很快就拿来一根绳子,让我进去拴住尸体,他们从外面拉出来。

我打死都不去,就算没媳妇儿也不去。爷爷气得只拍大腿,最后只能自己去,不多就拖着一具尸体出来。

"二赖子!"有人认出来,喊了声。

我哆嗦着看了眼,果然是二赖子,他不是我们村的人,是几年从外面跑来的,平日里游手好闲,东家摸到西家,村里人都恨得要死,现在死了,不知多少人要拍手叫好。

爷爷没上来,折头又爬了进去,片刻后抱着一具小棺材出来,打开后里面有个红色的小人,眉心钉着一根木钉。

"三爷!"村长看见小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大伙儿的脸色也都变得煞白。

爷爷的手哆嗦着,声音发抖的说,"多少年了,还是不想放过咱们啊!"

我还在想小棺材有什么可怕的时候,爷爷站起来说,"来几个人把二赖子抬到村头磨盘,家里养狗的都拉到磨盘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也没用。"

苏家村不大,只有三十多户人,但都姓苏,出点事都很团结。不到傍晚,磨盘就搭起了个棚子,二赖子的尸体就放在里面,周围拴了十几条大狗。

可平日里满村跑的大家伙们,今天都特别安静,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呜呜的叫。

爷爷拉着我回家,让我换上新郎官的衣服,村长和几个小伙子在院里烧了那具小棺材,里面的小血人也给捣得稀烂。

傍晚爷爷换了身衣服,吩咐躲在屋子里,不管谁喊都别出声。我不安的看着身上的衣服,问是不是媳妇儿来了也不开门么。

爷爷笑了笑,很勉强,重复了遍刚才的话,我说记住了他才从外面锁了门。

晚上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新郎官的衣服搁得难受,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村头的狗都开始狂叫,不一会鸡鸭牛都叫了起来,那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很奇怪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想起爷爷的话还是没敢出门。

家畜叫了个多小时,村里才变得死寂,就在这时,我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偷偷拉开窗帘看了眼,有几个黑影从我家大门出去。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大雨,雷声滚滚。我缩在床头瑟瑟发抖,天明的时候才从窗户爬了出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整个村子都没了声音。我怕弄脏衣服,从外面开了门换掉新郎官的衣服,撒腿就往磨盘跑。

拐过弯道就看见村长倒在地上,旁边的雨水血红血的,我害怕的走过去,看清后吓得怪叫一声,跌坐在泥水里。

村长的眼睛鼓愣愣的瞪着,脸色煞白,眉心的位置插着根木钉,早已没气了。

爷爷!

想起爷爷我也顾不上怕了,连滚带爬的往前跑,到磨盘的路上全是尸体,都是村里的人,眉心都钉着木钉。

磨盘边上更是躺满了尸体,十几条大狗也没能幸免,地上到处都是血。

"爷爷!"我边哭边喊,不停的在尸体堆里扒着。

到棚子前面,看见二赖子的尸体被挂在横梁上,歪着脑袋,寒风里不停的左右晃悠。

我忘记了害怕,身上全是血红的泥水,不停的找,可是没有一个活人,也不见爷爷。

最后哭累了,我坐在血水里,不停的喊着爷爷。就在这时,棚子下面的枯草里有人喊了声:"石头哥!"

我急忙看过去,苏东从青棚下面爬出来,满脸都是血水,出来后嚎啕大哭道:"都死了,都死了!"

他一哭,我也跟着哭起来。好一会才哽咽着问他有没有看见我爷爷,苏东点了点头,指了指山上,"三爷爷追着害我们的人去了后山。"

我翻爬起来就往后山跑,东子也跟在后面。

荒坟前一片凌乱,还有不少乡亲们的尸体,我扑到坍塌的坟前,看见爷爷躺在泥水里,身上全是抓痕,翻卷的皮肉都是黑色。

我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但这时爷爷突然动了下,艰难的睁开眼问我,"村里的人呢!"

东子哇的又哭了起来,"都死了,三爷爷,我爹我阿妈都死了!"

"好孩子,别哭!"爷爷挣扎着坐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个塑料袋塞到我怀里,"拿着它,去找你媳妇。路上别让任何人看见你们,记住,别去报……"

爷爷说到这里,喉咙里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瞪得滚圆,脸色发青,突然将我推开,从怀里掏出一根木钉,猛的插在自己眉心。

我的天,在那一刻塌了,双眼血红的扑在爷爷身上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子已经不哭了,捏着拳头说,"石头哥,我们怎么办?"

我清醒过来,想把爷爷的尸体拖下山,可是太重了。而且就在这时,远处的山路上来了几个黑衣人。

东子眼睛瞪得滚圆,指着他们就要喊,我赶紧扑过去捂着他的嘴,也不敢站起来,一路爬回村子里,躲到青棚的枯草下面。

不多时几人果然来了,脸上都带着面具,看不清模样,只听见有个人说:地脉已经好了,加上苏家人的血祭,应该差不多。

几人点了点头,割断拴着二赖子的绳子,扛着尸体匆匆离开。

我和东子大气不敢出,等了半个小时才爬出来,挨家挨户的去找,但不管是人还是家畜,全都死了。

家畜被扭断了脖子,留在家里的孩子都被吊在房梁上,大人都是眉心插着木钉。

天,又下起了雨,我和东子站在雨里瑟瑟发抖,整个苏家村只剩我们两人了。

东子哭着说,"石头哥,我们要报仇!"

我狠狠的点头,要报仇。

更多精彩内容尽在微信公众号
六六书庄
回复
1236


发布     👍 0 举报 写留言 🖊   
✋热门推荐
  • 一方面,FactSet 预计,2022年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增速将比2021年放缓,这对价值型股票是不利的。忘了价值股与成长股,选择质量股究竟是价值型股票还是成长
  • 我现场差点笑出来…………文曲星的“卧底”身份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我真的没懂,这个角色为什么最后得死……………………赵嘉艳烟姐hold住全场没得说,女帝这个反派角色
  • 【中老年模特大赛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昨天海报的战略合作伙伴是天伦皮草,今天是Jumper Zhang,我们少壮不努力的光景,他已经是中国十佳设计师了,㊗️越来越好
  • !没有用其它咸鱼也可以,味道会差点。
  • 风雨兼程,只为等一个叫TFBOYS的时代橙海不会暗,我啵不会散凯源玺,扬帆起,每个十年我陪你,十年之约,不离不弃,一路凯歌因源而聚玺卷青春❤️四叶同行 #TFB
  • 他背负了太多,世间八苦他皆有之,可哪一样是他能决定的。这种好是好好了解过就会懂得。
  • 来我办公室的客户和朋友都喜欢这画,他们例行的问题是:“这画是真迹”?我知道他们的潜台词:如果是真的,范曾的画那么值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挂在墙上?
  • 没有忧虑和快乐的人,已看淡世间之事,不管时间长短,过着平淡的生活。细细想来,老了也不全然是坏事,愿我们花甲之年,仍有花巷饮酒的悠闲;岁近耄耋,仍有拈花一笑的雅趣
  • 会上,罗安作为教师代表发言时表示,近几年,电气学院的同仁们奋起直追、努力超越、追求卓越,在国家“双一流”建设学科中,电气工程学科的发展得到了教育部和湖南大学的大
  • 1957年12月16日 朱德在中华全国手工业合作社第一次社员代表大会发表讲话1957年12月16日,朱德在中华全国手工业合作社第一次社员代表大会上作题为《发展手
  • 自打我确定要调回福田就职后,与友人就一直计划着在荷包允许的美丽的周五小聚小聚。比如在某个冷的瑟瑟发抖的冬夜,踩着下班的点,飞奔到某个火锅店、烤肉店、又或者说居酒
  • 世卫组织专家11月20日警告称,如果再不采取紧急行动,到明年3月,欧洲可能再有50万人因新冠死亡。世卫组织专家11月20日警告称,如果再不采取紧急行动,到明年3
  • #小众宝藏旅行地# 它是湖北境内长江与汉水的分水岭,也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重要的水源涵养地,是三峡库区最大的天然绿色屏障。鸡公岭飞拉达是八百里清江最美的地方,位
  • 菲中了解协会理事长黄奇昭主持论坛邀请DR. ROMMEL BANLAOI主讲「美国大选与中美对抗:对菲律宾的政治和安全影响」菲律宾中国了解协会(APCU)讯:
  • 然后我就突然想到,经常晚上我走在路灯下的时候,灯就会突然亮一些,然后等我走过去再暗下来如果说,我爱的人是编程代码,那是不是我可以这样认为,他可以穿梭于任何一直电
  • #子鼠开天 肆意燎原# 她穿进自己近期看的一本偶像小说里,作为当下爆火一支乐队的主唱可是——她天生五音不全,而且接下来就是他们全球巡演的时候了救命救命这可怎么办
  • 德国剧作家卡尔·朱科麦尔说:人生一半是靠运气,另一半则是靠纪律——那是比较重要的一半,因为缺乏纪律你将不知道怎么处理你的好运。把握自己的时间,掌控自己的人生,向
  • #全运会9人1队超12项世界纪录# @第十四届全运会组委会【#十四运奖牌榜#丨徐嘉余张雨霏领衔奥运联合队夺得十四运会男女混合4×100米混合泳接力冠军】9月
  • 家庭游戏发展保持良好发展势头,新推出的《SCARLET NEXUS》取得了良好开端,网络文化内容方面也稳步推移。此外,除《鬼灭之刃》等新IP商品持续大受欢迎外,
  • 我父母给我转生活费都没办法转!也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说我违规操作就直接封我两年,真的给生活造成了很多很多的不便,如果微信不能方便民众而是给民众添加诸多不良是腾讯的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