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烁打算再找一份工作了。

目前的收入并不是不够他自己花,他的手头上也有点积蓄,足够他小小奢侈一把。可现在情况不同了,Sean的生日就在不久后,他想给对方买个包——之前一次约会,看电影前陈烁发现的,Sean夸了一句“这包还不错”——陈烁暗暗记下那款包的名字和模样,还有可以抵他兼职半年工资的价格。

离Sean的生日具体来说是45天,目前只有周末的时候,他工作一整天才能进账两百块,这远远不够。陈烁打算去问问酒吧的经理,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吧台表演需要到他的——表演两小时就可以有两百块,可这种机会不多。

“小陈,还是要炒米粉?” 炒面摊的老板已经认识这位熟客,每次来,他只会点最便宜的、五块钱的三丝炒米粉,加肉要多两块,他从来舍不得。

“嗯。” 陈烁点点头。

“好咧。” 老板挑了一颗比较大的鸡蛋,刚要敲破,就听到陈烁在问:“炒米粉都是加鸡蛋的吗?”

老板一头雾水,他摆摊这么久,这学生也吃了这么久,他头回听到对方这样问。放眼整个广州,哪个炒面摊位上炒米粉不加鸡蛋?鸡蛋是基础且标准的配置,不额外收钱。

“对,都是要加的。” 老板还是回答。

陈烁又问:“那我不加,可以少一块钱吗?”反正鸡蛋被那么多米粉碾碎,最后也没吃出来什么味道,与其这样,还不如省下来,这样每天就可以有多两块进账,四十五天,也就是九十块钱。

老板头回听人这么说,楞了一会,才笑着说:“不加鸡蛋炒出来就不好吃了,传出去我招牌不就砸了。这样,你下次自己带个鸡蛋过来,我少收你一块钱。”

陈烁还是吃了五块钱的炒米粉。他吃饭不讲究,只为了填饱肚子,加不加鸡蛋其实他也吃不出来,但他一盘算,自己去买鸡蛋,确实能省几毛钱。

囫囵吃完饭,他走了一会喘口气,就跑去酒吧和经理询问情况。经理得知他这段时间急需用钱,答应安排每周三次吧台表演都让他上去。

三天后,陈烁找到一份大排档服务生的工作,一小时十块,多劳多得,晚饭点工作,每天后厨的剩菜也能带走,这能省下不少钱。

陈烁很珍惜这份工作,哪怕睡眠时间被更多的压缩他也乐此不疲。

他的每天都像上了发条一样,在学校、酒吧、大排档不停转场,以至于Sean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周没有找他了。

“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一周都不联系我是去干什么?” Sean气呼呼地堵住他,要不是他来得及时,不然这会陈烁又要去到他不知去哪里找起的新工作点了。

陈烁掏出手机,想说不应该啊,他是有发短信告诉Sean最近在干嘛的。结果掏出手机一看,手机欠费了,那条解释的短信没能发出去。他有些咋舌,“对不起,我手机欠费了,忘记和你说了……”

Sean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之前那个号码充一千块钱话费。” 而后他挂掉电话, 示意陈烁继续说。

陈烁自然看出来他在生气,他想上前拉他的手说几句软话,可他刚从大排档下班,浑身都是汗臭味和油腻腻的油烟,他不想这样去碰Sean。

他退开了一些,说:“找了个新工作,有点忙。”

“怎么又找新工作?你又缺钱了?你缺钱怎么不告诉我?当我这个男朋友是摆设是吗?”

“我……”

“又想说不想要我的钱是不是?你收一次又不会死!”

“我不能收。” 陈烁坚持。不仅是因为这钱是为了给对方买礼物,哪怕不买,他也不希望别人觉得他和Sean在一起是因为他的钱。

“我不缺钱。”陈烁说,“只是上一份工作没了,找了个新的补上。”

Sean气得要跺脚,他被家里的事搞得火大,想来找小男友约会开心开心,结果对方不给自己发消息就算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一找,发现又是因为那消耗廉价劳动力的工作把自己忘了。

“没有觉得你是摆设,没有不想你。”陈烁知晓Sean这人的脾性,他这样冲自己发火,无非是心疼自己、念着自己,气自己不想着他。“明天没有工作,明天陪你吃饭,好不好?”

看着对方一脸诚恳,Sean瘪瘪嘴,气也消了一半,“吃饭没有?”

“吃了。” 陈烁说。今天大排档生意太好,后厨没剩什么菜,他其实没吃着。

“我没吃,陪我去吃。”Sean看他越发瘦的脸颊,知道对方最近肯定又没怎么好好吃饭,上前拉着人就往不远处的车走。

上了车,封闭的空间更显得他身上的气味重。Sean有点洁癖,但没说什么。车子拐向一家商场,Sean说:“想买衣服了。”

他拉着陈烁在店里挑挑拣拣,最后选的都是陈烁尺码的衣服。

陈烁知晓他的意思,刷卡时把兜里那张卡递了出去,被Sean拦住,“我买我的衣服,你付款干嘛?”

最后还是Sean付款的。这么一折腾,约好的那家餐馆已经关门打烊,两人先吃了个闭门羹 。

无奈,只能把目光转向附近的店铺,只有一家居酒屋,口味一言难尽,Sean嘴巴挑剔,吃了两口就撂筷子,倒是陈烁把点的东西都吃了。

Sean干脆就看着他吃饭。

陈烁人很瘦,胃口挺大——至少自己吃不完的东西他都能包圆。他吃饭速度很快,吃相却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很有食欲,总觉得他手里的东西都比别人的好吃。

“好吃吗?” Sean问他。

“嗯。” 陈烁点点头,问他:“你不吃吗?”

“看你我就吃饱了。” 这句话有点歧义,Sean又补充,“是褒义,说你秀色可餐。”

陈烁难得的,耳廓红了一圈。

“明天不工作的话,今晚能不能也给我?” Sean问他。

陈烁向来无法拒绝他。

他们去了附近的W。他们第一次就是在这里,陈烁刷了他攒了两个月的钱,开了一间套房,没做。

但也就是他意乱情迷还能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停手,Sean才开始真正喜欢他。

陈烁不改动不动要付款的毛病,被Sean拉了回来,说自己在W定了一间房三个月,不用出钱。

陈烁洗了个澡才凑过来和Sean接吻,Sean贴着他问:“知不知道下下个月5号是什么时候?”

“嗯。” 陈烁从喉咙间挤出模糊的一声。

“我的生日。那天你得留出来给我。” Sean提前跟他预约。之前有不少时候,他临时去找陈烁,结果都遇上陈烁在打工——他真的怀疑这个人不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打工——最后要么是Sean把场包圆了让他早下班,要么就是在原地苦等。

他可不想自己生日还得坐在大排档门口等他下班。

“好。” 陈烁摸了摸他的脸颊。

“那说好了。不能忘记。” Sean咬了咬他的手指,但终究不舍得用力,牙齿只在指尖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不会忘的。” 陈烁再三保证。

到了那天,陈烁刚过零点就给Sean发短信,祝他生日快乐。Sean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说他和朋友在生日趴上,已经开始庆祝了,叫他赶快过来。

陈烁一出门,就已经有司机在等着接他过去。

他穿着Sean半撒娇半强硬塞给他的衣服,怀里抱着那个一万七千块的包——他还和经理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专柜没有货,还去问了身边的女生,从一个代购手里拿到这个包。

聚会的地点是一个高级会所。陈烁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衣着不标准被挡在门外,在雨中等了Sean三个小时。吸取教训,Sean早早和人打招呼让陈烁进来。

穿着那身几万块的衣服,一踏进这个会所,陈烁还是有点怯,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名牌衣服给他的武装不足以让他适应周遭纸醉金迷的氛围。

按着Sean给的门牌号,他找到房间。一开门,门内的人都听了动作,眼神齐刷刷投过来。

Sean最快反应过来,迎了上去,他已经被人灌了几杯酒,两颊的红晕昭示着他的微醺,“宝宝,你来啦?”

他搂着陈烁亲了亲,看见他手上的礼物盒,“怎么给我买礼物?说了不要给我买礼物的呀?你赚钱多不容易。”

陈烁看着他皱眉,笑了笑,递给他礼物盒,“生日快乐。”

周围的人什么名牌货没见过,但Sean小男友送的礼物他们倒是好奇,众人凑过来,起哄让Sean现拆礼物。Sean头脑晕乎乎,竟就此答应了。

他从繁琐的包装中拿出那只蓝色的包,有人挑起话头:“这个和你今天背的是同一款吧?”

Sean的那只包就躺在沙发上,同样的款式,同样的蓝。

Sean那天在说了喜欢的十分钟后,去个卫生间的时间,就付款成功,后来接到快递,随手把包丢进柜子里,倒是今天出门要找一个大一点的包,才想起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看来你们两眼光差不多啊。” 有人打着哈哈,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众人也识趣地说着,想把这个话题盖过去。

“不是,” 有人眼尖地看到包上的金属,“这金属不对啊,刻字也奇怪。和你那款完全不一样,你该不会买到假的了吧?”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陈烁身上。

陈烁慌乱地看着对方说的金属,仔细地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

是了,他没买过真的,怎么会知道这假的假在哪里?

面对内卷的社会体系,生活节奏不断加快,工作上比谁早到,比谁晚走,比谁休息的少,比谁做的多做的认真,无非就是证明自己在自己的行业里可以有存在感。

如今最怕的不是吃苦不是劳累,而是觉得自己太闲,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不能亲手创造财富,过去靠一技之长吃饭的时代,已经逐渐被更多科技化的器具取代。

国家发展节奏加快,是让我们不受列强欺负,在国际上有话语权,让生活更美好更幸福,而如今,所有这一切老百姓所面临的问题是财富必须快速增长,以满足自己的物欲,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很多人活着的目的不够明确,同情心怜悯之心全无,道德底线思维丧失。殊不知真正的财富是健康,真正的富足是精神。

我们缺少的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价值观,不是我非要买车买房赚更多的钱,不是我非要过高质量的生活,更不是我非要考大学考本科考研。

这个体系下的社会,在未来将是对这个国家影响之大的,对新一代年轻人的价值观会颠覆认知的。

请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多听听普通老百姓的声音。

一个人只有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才有资格任性

——老丑

一个人只有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才有资格任性,才有理由放肆,才有资本去选择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众人皆知,我和我老大素来“不和”。这种不和更多不是关系上的,而是思想上的。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与他对运营的理解就有偏差,理念也不一致。

我思想更激进,更前卫;他则有些保守,不太敢突破。

因为我接触新媒体比较早,喜欢玩病毒营销,想靠用户主动分享去传播,然后再从大量用户中培养相关受众;他则更倾向于一开始就从目标受众做起,一点一点慢慢积累,一点一点稳步扩大。

当然我能理解他,因为传统的教育行业转型很慢,并没有用互联网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他稳扎稳打一步步走来,做得也很不错;很多时候他可以用经历来压人,我却无话可说。

而在他眼里,我可能也是冒失的,癫狂的,这我也清楚。

于是,我俩在会议室里吵架是常有的事。因为意见相左,或者态度不对,爆粗口也时常发生。

比如我说:“产品就这屎样子,不投那么多钱,要那么多量,还想怎么推?”

他回:“一点一点推。”

我驳:“大哥,咱们是有KPI的。”

他反击:“靠,产品就是屎,好的运营也能卖出去!”

我讥讽:“行,您说得对。可就算是屎,咱怎么也得包装一下吧,玩个概念,换个口味吧?”

他坚持:“再怎么换,产品的本质也不能变!营销的口味不能太浓!”

我无奈:“我就不信了,还真有爱吃屎的人!”

……

我很少用感叹号,但我们对话的语气,除了这个标点我想不出其他的。每次我们基本总是在同一个观点上争执,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争执时常是好事,说明彼此重视。可时间久了,的确心烦意乱,没有心情做事。时间久了,我自然表现得有些消极。

不久,就被老大发现,于是又被拉出来单练。

“最近怎么不跟我吵了?”他瞄了我一眼,试探性地随口一说。

“吵有什么用?吵了也不被重视。”我顺着话茬,想要借气发气。

“没用就不吵了么,你的价值呢?”他反问。

“如果是你呢?你的意见不被采纳,你怎么做?”他反问,我也反问。

“我会继续坚持。因为我必须在团队里体现价值。”他这么说,其实我早有预见,促进员工积极向上嘛,谁不会?我心里暗自不服。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反感。我又不是没在你这职位上待过。”还没等我的逆反心理酝酿彻底,他则当头一棒,“我跟你一样,上头也有人盯着,我的绩效跟你差不多。我的策略其实常常也是上头的策略,我有时也想尝试一下你的想法,但常常上头决策说不冒这个风险,那我有什么办法?”

他看了看我,突然语气又平和下来:“你以为咱这个钱是这么轻松挣的吗?我们都不是决策者,所以实话告诉你,你挣的这些钱里,公司买的不单单是你的能力,还有你的忍气吞声。”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发泄,心想你要再跟我吵,我直接不干了。没想到老大直截了当的两句话,让我立马熄火,无力反驳。

“嗯,嗯。”我频频点头。我知道有些话是在安抚民心,不能全信;但他的这些,的确是亲身感悟,戳人肺腑。

原来我们都是一枚棋子,不是那下棋的人,更不是观棋的人。

许多道理我们可能平时也懂,但这种“懂”只停留在认知的层面,尚未通透。

这两天我不断思考这句话,越想越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太对。我以往自信满满,觉得公司选我,无非是看重个人能力,想要通过我的能力为他们获利。所以我才敢吵架,敢任性:是啊,我牛逼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可单凭我一人,真的有力挽狂澜的本领吗?

没有,除非你是决策者。

那么企业找你来做什么?

做事,而且按照企业想要的方式去做事。

Bingo!企业是靠流水作业生存的,越大的企业越是,每个人更像是一枚小小螺丝钉,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你保证运转正常,不怠工,不生锈,也就够了。

而能力嘛,呵呵,匹配即可。溢出来的部分,更多是为你自身增姿添色,体现你的个人价值,对于公司的整体运转,波动不大。

我曾待过的某家公司,整个营销团队内乱,三十多人的团队基本上只剩三五人做事。

当初商量好一齐跳槽的人,都以为集体的负能量至少可以撼动集团。可到头来呢,不出一个礼拜,公司又引进一个新的团队来,虽然整个月的业绩受到了影响,但整个季度的利润却丝毫没变。

后来才知道,早在这次“内乱”之前,人力就已经准备“换血”了。

当然我不是说能力不行,只是你个人的能力,的确有太多的局限性。最常见的情况,是我们太容易高估能力,而忽略其他。这种过于自我的优越感一旦形成,便容易偏激,容易傲慢,最终误了自己的前程。

能力是基础,但相比于能力,很多公司更看重的是员工的执行力。这一点,小公司不明显,越大的公司越是看重。

而说到执行,这里面必然夹杂了太多的不情愿。包括工作量爆表,包括任务分配不均,包括生活、情感因素,包括老板的做事方式与态度,也包括上文所提到的,你的意见与上级领导的相左。

等等这些,你所承受的苦与累、劳与怨、仇与恨,都应该算你工资的一部分。这部分薪水,就是要你去克服你的负面情绪,往白了说,就是花钱买你的心情。

这很现实。上周我去见某出版公司的编辑,她也做了一些知名的畅销书,但让她头疼的是,她目前所在的出版公司,只对重量级的作者费心思宣传,却不会给未成名的作者太多资源,包括广告包括营销,有些书即便加印了,也不可能因此获得更大力度的推广。

在她看来,这种对于新人的不器重,便是她一直不能接受的事实。她一直认为,大红大紫的作者的书卖得好,并不能证明她自身的实力,把一个新作者做成红人,才算本事。

可如果你是决策者,那些知名作者或许会给公司带来足够的收益,无论品牌还是利润。

两者矛盾明显,各有苦衷。

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并不会走,原因很简单,接连跳槽于她发展不利。

那么这份工资里,除了她的能力以外,一定还有许多的隐忍和不情愿。

是啊,我们可以有骨气,但不必故意跟钱过不去。

好了,与你们说道了一番,劝解的同时,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忍耐一些、理解一些。至少我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到达说走就走、走后无悔的地步。

我脑后一块反骨,生性不受约束,唯有寄托给岁月和见识,一点点去磨砺、去安抚。

其实教人妥协的我,是一个极其偏执任性的顽童。

因为任性,我吃过太多的亏,我深知倔强害人之深,所以才不想让你们如我一般,不着待见。

老总监一句话我至今记得:你这种人,生来骄傲,是别人眼中的刺;但你也有你的路,只不过一定要比别人更拼更卖命才行。

如今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游刃有余的改变。一个人只有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才有资格任性,才有理由放肆,才有资本去选择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一只站在树上的鸟儿,从不会害怕树枝断裂,它相信的不是树枝,而是自己的翅膀。一个敢做敢言的人,也不会轻易被环境左右,他相信的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实力。

鸟儿的安全感,不是它有枝可栖,而是它知道就算树枝断裂它还可以飞翔。

人也一样,或许你有很好的家境,有朋友依赖,有金钱支撑,但这都不是你的安全感,这是你的幸运。

唯有自己内心愈发沉稳,身怀的本事才能够支撑你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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