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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喜欢作的 20

王博在公司楼下绕了几圈也没找到人,正要上楼拿落下的手机给肖肖打电话,转身却在一面落地窗里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亏王博急的满头大汗,对方竟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蛋糕店里垂着脑袋吃点心。

王博撩起外衣单手叉腰,落地窗前自己狼狈喘息的身影和肖肖用勺子戳奶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显得王博格外自作多情。
他以为肖肖听到他和季 向空说的那些话会难过,这才急匆匆的追出来,期间脑海里不停闪过小奶糖委屈巴巴的模样,心碎的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认错,结果倒头来还是他想多了。

冷静下来王博才意识到,在这场利益联姻里,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动作略带烦躁的扯松领结,王博对着路旁的花圃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底的急躁情绪往下压了压,然后果断朝公司大门方向走去。

门口保安见他来了,松散站姿立刻变得笔直挺拔,抬手敬了个标准规矩的礼,等王博目不斜视的走进公司,他正要放下手缓口气,王博一个转身再次走了出去,吓得保安又是一个激灵,不敢懈怠的把腰挺更直了。

临近饭点,蛋糕店里只有一位客户,老板便让服务员去吃饭,自己在吧台将新鲜奶油挤在巧克力蛋糕上,做出一个蝴蝶结造型,又在四周划出几道白线,方方正正的巧克蛋糕变成一个待拆封的礼物盒。

老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朝靠窗位置上的那个瘦小身影看了一眼,低头找出装坚果碎的盒子,在奶油蝴蝶结周围铺上许多碎坚果,最后又撒了一些海盐粒,咸甜适宜,但还少了些什么。

老板再琢磨一阵,泡了杯温热清香的红茶,将红茶和蛋糕放进托盘,又从花瓶里挑出几支开的好的白玫瑰,剪掉多余根部,将花摆在托盘上放好。
仔细审视一遍自己的作品,老板温和笑笑,拿起托盘走出吧台。

挂在店门上的铃铛晃响起来,有客人来了,老板停下脚步对来人礼貌问好,“您来啦。”
王博是这栋楼的主人,老板对他总是应该热情一些,“您先找个位置坐,我等下来给您点单。”

王博点了点头,跟着老板的步子往前走,老板拿着托盘停在肖肖身旁,王博就在他们身后一个位子坐下,打算等老板走了再上去跟肖肖谈谈。

老板将精心装扮过的点心放在桌上,从进门后就垂眸不语的人终于舍得抬头,红红的眼圈眨了眨,吸着鼻子说,“我没有点这个,你上错了。”
软糯嗓音里的沙哑一听就是哭过了,坐在后方的王博突然心揪了起来,从掌心到心脏的位置泛着麻麻的酸,任凭他怎么用力攥拳也挥不走那种被羽毛挠心的异样感。

“没有上错,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出头的alpha,身上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稳重,不似王博的盛气凌人,镜片下的眼睛总是带着温柔笑意,讲话时温吞吞的,让人有种被细心呵护的错觉。

肖肖睫毛还是湿的,扑扇起来带着点沉沉的重量,显得脸上的灵动愈发真实,连惊讶羞涩都遮掩不住分毫,兔牙咬了咬下唇,磕巴地问,“为……为我做的?”

“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还在哭。”老板将他面前没吃几口,却被勺子戳的乱七八糟的蛋糕拿到一旁,将自己为他做的蛋糕推了过去,看着小omega受宠若惊的模样,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要再想什么不开心的事,吃好吃的蛋糕,把烦恼都丢掉不好吗?”
“今天这顿我请你。”老板肆意散发的温柔令肖肖有些恍惚,被王博不喜欢的难过果然减轻不少。

为了感谢老板的用心,他拿起勺子,在蛋糕边角处小心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尝了尝,抬起头对老板道谢,“很好吃,谢谢你。”
“没事,如果你需要找人倾诉,我可以……”

“他不需要。”
身后传来椅子摩擦在地面的刺耳声响,见老板抬手要揉肖肖的脑袋,王博再也坐不住的起身走了过去。
扫了一眼桌上精心装扮过的点心,王博不容分说的拿走肖肖手上的勺子,将蛋糕中心的蝴蝶结处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吃完放下勺子,语气不痛不痒的说,“确实很好吃,不过没有道理让老板做亏本生意,我未婚夫的单我来买。”

王博将未婚夫三个字咬的又重又慢,刻意又做作的向人宣誓主权。
肖肖回过神来小声吐槽,“不结婚的未婚夫。”

店里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肖肖说的话,王博和老板自然也都听见了。
王博眉头拧了拧,脸上有些挂不住,老板则是勾起嘴角笑笑,并没有因为王博单方面宣誓主权而有所退让,动作自然地揉上肖肖的脑袋,又在王博发火前放开,温声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再去给你做一份。”
在王博要吃人的眼神下,从容离开。

“你怎么来了?”肖肖抿了口红茶,将王博注意力拽了回来。
王博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侧着身子看他,反问道,“你刚刚上去找过我?”
肖肖点头说是,王博心脏立马敲响警钟,“你是不是听到我和季 向空说的话了?”

“嗯。”肖肖用手拨着托盘上的白玫瑰,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是难过的,说话也带着点沙哑的涩音,“你放心,我说过不会缠着你的,结婚那天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你要去哪里?”王博下意识问出口,随后又尴尬解释,“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你也不必……”

“不必什么?”肖肖打断他的话,拨着白玫瑰的手指也停下,“不必逃婚吗?”
他迎着王博心虚的目光问,“王博,你不喜欢我这件事没有对不起谁,所以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又说要养我,又让我别逃婚,同情也好,可怜也罢,我都不需要。”
“不是,你听我说,我……”

“这是我们店的新品。”老板又送上一款被分成两瓣的爱心蛋糕,打断王博的话,“名字叫‘不爱就放手’。”
“你!”王博气的想揍人,老板又是微笑着转身离开。
王博气的直喘气,拿了两个勺子,笨手笨脚的将分开的爱心拼了回去,对肖肖说,“你别听那个老板瞎说,他对你图谋不轨你知道吗?”

跟王博认识这么久,肖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王博气成这样,心里爽的不行,早将难过抛在脑后,单手撑着下巴,故意说,“我觉得老板人挺好的呀。”
“好个屁!”王博激动起来,厌世下三白都被瞪成了狗狗眼,“你不是讨厌老男人吗?你知不知道这儿老板年纪比我还大,你就不怕他不行?”

肖肖蹙起眉头认真思考了几秒,歪着脑袋说,“可我现在觉得老男人也挺好的,成熟稳重又温柔,会照顾人,还会给我做小蛋糕……有小蛋糕的话,不行也不是不可以呀。”
王博慌的连手上的勺子都握不住,他的小奶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王博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点,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不行两个字,拉住肖肖的手往外走,生气道,“我不同意。”
走到吧台处,王博想当找回点场子,特意当着老板的面对肖肖说,“能一直给你买单的只有我,懂了吗……”

可是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王博声音越说越小,气场也越来越弱。
完蛋,他没带手机,钱包也没带。

最后在肖肖和老板的共同注视下,王博硬着头皮赊帐了。
老板却没理王博,在单子上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肖肖,还是用那副王博看着不爽的温柔笑脸对肖肖说道,“下次想吃小蛋糕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全城配送,给你永久免单。”
肖肖跟老板道谢,偷笑着将脸色黑到可怕的王博拉出蛋糕店。

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节选《晴雯撕扇》
  这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儿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也只当是金钏儿昨日之事,他没好意思的,越发不理他。林黛玉见宝玉懒懒的,只当是他因为得罪了宝钗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懒懒的。凤姐昨日晚间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更觉淡淡的。贾迎春姊妹见众人无意思,也都无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个道理,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喜之时,他反以为悲。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开,生怕一时谢了没趣;只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无可如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林黛玉倒不觉得,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自己房中长吁短叹。偏生晴雯上来换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将股子跌折。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宝玉听了这些话,气的浑身乱战,因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宝玉一面说:“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他。”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道:“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儿是怎么了?”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说话呢!”袭人听说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们吵的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为了事,进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像是恼我,又不像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多说,让你说去。”说着便往外走。宝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出去好不好?”晴雯听了这话,不觉又伤心起来,含泪说道:“为什么我出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出去,也不能够。”宝玉道:“我何曾经过这个吵闹?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发你去吧。”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袭人忙回身拦住,笑道:“往那里去?”宝玉道:“回太太去。”袭人笑道:“好没意思!真个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宝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说是他闹着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闹着要去了?饶生了气,还拿话压派我。只管去回,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宝玉道:“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闹些什么?我经不起这吵,不如去了倒干净。”说着一定要去回。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鸦雀无闻的在外头听消息,这会子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宝玉忙把袭人扶起来,叹了一声,在床上坐下,叫众人起去,向袭人道:“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说着不觉滴下泪来。袭人见宝玉流下泪来,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便出去了。林黛玉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宝玉和袭人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宝玉道:“你何苦来替他招骂名儿。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的住你来说他。”袭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袭人笑道:“你老实些罢,何苦还说这些话。”林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宝玉听得,知道是他点前儿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一时黛玉去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问道:“疼的好些了?”只见那人翻身起来说:“何苦来,又招我!”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话,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袭人才换了衣服走出来,小丫头佳蕙过来拾去破扇,大家乘凉,不消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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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节选

话说黛玉到潇湘馆门口,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亏了还同着秋纹,两个人挽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一句话没完,又喘成一处。

原来黛玉因今日听得宝玉宝钗的事情,这本是他数年的心病,一时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及至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把头里的事一字也不记得了。这会子见紫鹃哭,方模糊想起傻大姐的话来,此时反不伤心,惟求速死,以完此债。这里紫鹃雪雁只得守着,想要告诉人去,怕又像上次招得凤姐儿说他们失惊打怪的。
  那知秋纹回去,神情慌遽。正值贾母睡起中觉来,看见这般光景,便问怎么了。秋纹吓的连忙把刚才的事回了一遍。贾母大惊说:“这还了得!”连忙着人叫了王夫人凤姐过来,告诉了他婆媳两个。凤姐道:“我都嘱咐到了,这是什么人走了风呢。这不更是一件难事了吗。贾母道:“且别管那些,先瞧瞧去是怎么样了。”说着便起身带着王夫人凤姐等过来看视。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丫头递了痰盒,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外面丫头进来回凤姐道:“大夫来了。”于是大家略避。王大夫同着贾琏进来,诊了脉,说道:“尚不妨事。这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所以神气不定。如今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方可望好。”王大夫说完,同着贾琏出去开方取药去了。且说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测度贾母近日比前疼黛玉的心差了些,所以不常去回。况贾母这几日的心都在宝钗宝玉身上,不见黛玉的信儿也不大提起,只请太医调治罢了。

…………中间有省略…………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自料万无生理,因紥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我的亲妹妹。”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紫鹃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迟了半日,黛玉又一面喘一面说道:“紫鹃妹妹,我躺着不受用,你扶起我来靠着坐坐才好。”紫鹃道:“姑娘的身上不大好,起来又要抖搂着了。”黛玉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一时又要起来。紫鹃没法,只得同雪雁把他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撑着,叫过雪雁来道:“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诗稿,因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儿,又抬眼看那箱子。雪雁不解,只是发怔。黛玉气的两眼直瞪,又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雪雁连忙回身取了水来,黛玉漱了,吐在盒内。紫鹃用绢子给他拭了嘴。黛玉便拿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处,说不上来,闭了眼。紫鹃道:“姑娘歪歪儿罢。”黛玉又摇摇头儿。紫鹃料是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使劲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过来,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只得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罢,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瞧罢。”只见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诗,紥挣着伸出那只手来狠命的撕那绢子,却是只有打颤的分儿,那里撕得动。紫鹃早已知他是恨宝玉,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气!”黛玉点点头儿,掖在袖里,便叫雪雁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来。
  黛玉瞧瞧,又闭了眼坐着,喘了一会子,又道:“笼上火盆。”紫鹃打谅他冷。因说道:“姑娘躺下,多盖一件罢。那炭气只怕耽不住。”黛玉又摇头儿。雪雁只得笼上,搁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意思叫挪到炕上来。雪雁只得端上来,出去拿那张火盆炕桌。那黛玉却又把身子欠起,紫鹃只得两只手来扶着他。黛玉这才将方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儿,往上一撂。紫鹃唬了一跳,欲要抢时,两只手却不敢动。雪雁又出去拿火盆桌子,此时那绢子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呢。”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怕他也要烧,连忙将身倚住黛玉,腾出手来拿时,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时紫鹃却够不着,干急。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赶忙抢时,那纸沾火就着,如何能够少待,早已烘烘的着了。雪雁也顾不得烧手,从火里抓起来撂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余无几了。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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