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的人——莫言】三个青年齐声道:怪不得,果然名师出高徒!这个老乔现在在哪儿?我们也去拜他为师,三叔道:拜不成了,1961年春他就死了。面有痦子那个青年问:怎么死的?饿死的吗?三叔道:据说是上吊。那太可惜了,三个青年几乎齐声道,那我们就拜你为师吧。三叔道:你们厂里允许吹吗?有的地方把吹口哨的当流氓抓呢!青年们说我们厂的书记好文艺,会吹口琴,他说你们要吹就好好吹,吹出水平,升华成艺术。那真不错,这样的干部不多,三叔道,我们矿山有一个口琴小组,我想参加,但他们不要我,总有一天他们会要我的。顾双红也会吹口哨,你知道吗?那位白脸小胡子说,她原来是我们厂的合同工。真的吗?三叔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呢。
【晚熟的人——莫言】车修好后已经满天星光。我又饿又困,蒙古牛也饿得哞哞叫。在三个青年的劝说和帮助下,我们住进了离三婶家很近的前进旅社。这旅社其实就是马车店,在那儿竟然巧遇了我们村的马车夫老柳。他匀了一点儿干草给我们喂牛,那三个小伙子买了二十个炉包送给我们。炉包虽然凉了,但味道很好。伙计,你的口哨是跟谁学的?那个面有粉刺的小伙,兴致勃勃地问。三叔道:我的启蒙老师是我们村东八里有一个国营农场,前几年,省直机关的所有“右派”都在那里劳改,其中有一个放羊的老乔,曾经是全国口哨比赛冠军,还去罗马尼亚参加过比赛,我的口哨就是跟他学的。
【晚熟的人——莫言】我们将车靠到路边,把牛卸下来。三叔让我看着牛和车,他自己到路边的铁匠铺里借工具,只借到一把钳子,一把钳子根本不可能把车轮卸下来。三叔说:小光,今天夜里咱们可能回不去了。我说:那怎么办?我们会冻死的,牛也会饿死的。三叔道:不会,我们冻不死,牛也饿不死。你好好看着牛和车,我找人去。我问:去三婶家吗?三叔道:不,不去她家。太阳即将落山时,三叔带着那三个小伙子来了,他们都穿着油腻的工作服,带着帆布工作袋,袋子里装着钳子、扳手、螺丝刀等工具。事后知道这三个小伙子都是棉花加工厂维修车间的工人,都有技术。他们把车上的柜子抬下来,然后用砖头把车的一侧垫高,把轮胎剥了下来。两个小伙子骑着车去修车铺帮我们补车胎,那个脸上有痦子的留下,陪我们看着牛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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