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

韩宗宝

在村里最受欢迎的要数货郎
货郎的响器是拨浪鼓
只要他的拨浪鼓嘭咚嘭咚一响
人们就知道是货郎来了

货郎当然是来村里卖货的
他卖的多是些小玩艺
村里的孩子们和爱美的大姑娘
小媳妇都喜欢并巴望着他的到来

泥哨泥娃娃布老虎玻璃球汽球
糖果这些是孩子们的最爱
绣花针胭脂水粉橡皮筋扎头绳
发卡雪花膏则是识字班们钟意的

货郎通常不卖货    用废旧物交换
比如旧油纸破铜烂铁一律按斤作价
我用父亲用完的那些皱皱巴巴的
中华牌铝牙膏皮偷偷换过糖果
女人们则用积年的旧头发换新针

那副货担挑子和罩着玻璃的曲尺柜
就是世界的中心    孩子们离开后
立刻就围上来一群急不可耐的
叽叽喳喳的女人    花花绿绿当中的
货郎因此知晓了全村的大小秘密

货郎自己也有秘密    最大的秘密是
那一年村东头长相甜美    年方十八的
宋家二嫚跟着他跑了    这个秘密
在第二天鸡冠子花一样开遍了全村

当她再和货郎回到村里时    出落得
愈发水灵    怀里已经抱了一个
白白胖胖的小子    看上去长势喜人
小脑袋活脱脱就是一个拨浪鼓
2022.5.31

有些压抑地醒来，脑海里忽然非常清晰地浮现一个叫菲的女孩。菲有着清秀的娃娃脸，蘑菇头，个子瘦小，北大社会学毕业的，她笑称自己一直在村里。大约13、14年时，我们在这里蹲厂，执拗地将书籍编写会放在富士康宿舍区，请女工们做评议人，她们很新奇也很高兴。菲耐心地一轮轮收集章节意见，她话不多，只是一针一线在做。工人们拍砖很多，统稿很辛苦，好在大家坚持下来。我开玩笑地说，我来深圳最多最熟悉之地，居然是富士康。

再后来，我只要路过就会去她那儿打卡，她一直在基层做工人社区，时不时也问我女工们遇到的法律障碍。18年的时候，她失踪了，那个时候监视居住还没有现在这样普遍。她应该是毫无任何准备，就走进那样的黑暗。她出来后，间接报了平安，就销声匿迹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一切快十年了，这里的变化很大，也许我们都未能改变什么。昨天，学妹们笑嘻嘻地说，学姐你看这里好村哦，我说是啊，国际化小县城。

我奶奶是一个十里八乡出名的“悍妇”，一张嘴不饶人，会吃也会唱，骂人更是一绝，一双手也是灵巧地不像样儿。她还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听戏，唱戏，哪里有戏台子她必定要去的。冬天没事儿就用黄豆，花生，红薯做些吃的，给我们是断嘴的零食，给爷爷是下酒菜。每年元宵节我们几个是村里其他娃娃最羡慕的——我们都有灯笼，不是两块钱一个的塑料灯，也不是随便一张红纸糊的圆灯笼，是老奶奶一早就用薄薄的竹片，流苏白纸，薄木板子，圆木头粘好的“羊灯”，写着吉祥话的长长的红纸是它的舌头，拉着一步一点头……姑且写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