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鸣

锡崖读月

今晚的月很圆、很亮,我们披着月色相聚在锡崖的山乡。该不是寂寞的嫦娥知道我们的到来,刻意盛装静候,把月宫装点的格外明亮。凝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玉盘,悠柔的心被熠熠月光唤醒。我想问月,能否借你一缕银辉,明媚我心底一隅的牵念;能否和你一道,默许这崖上月光千年的灿烂。

锡崖读月,款款深情,在经年寂寞的时空里,你迷离了夜幕下倚窗幽怨的泪眼,你抛洒了让生命感喟的清愁。温柔缠绵,洁静清润,优雅恬淡——在你清寂的素光里,总有一份感动为你守候。月镜皎洁、月影柔曼、月韵清雅,在这个迷人的夜晚,你凌空高悬,清光万里,把夜的山乡皎洁成一幕静谧的风景。锡崖的夜啊,不知这山沟里有谁在望月牵念,不知山那边有几人感怀着一柔乡愁。

雨后黄昏的崖畔,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在南门的路上,南门的路,有一径赏不完的风景。一垄垄熟透的庄稼,一树树玛瑙似的山楂;不知名的小黄花,努力地开在赭色石板的缝隙间,执着却不寂寥、清雅却又烂漫;一蓬蓬枝桠造型美观的树冠,朴实又坚韧地生长在山乡的沟沟岭岭,山里的一切,都让我们喜欢和新鲜。

夜幕降临了,月亮爬上了树梢。避暑游玩的人流踏着月色有说有笑从南门归来。而我们,一群赏月的人,迎着月光走向南门。月光浇洒的山乡,笼罩着神秘的墨绿,但灯火闪烁处依稀浅露出点点嫩黄。夜色静美,山村旖旎,风从远方吹来,呼唤着霜秋草木委婉的鸣唱,柔怜的月光缱绻着不了的情兴,把缕缕银辉浇洒在夜的山峦。

崖上的风,洋溢着金秋的喜悦邂逅在这个浪漫的夜晚,山乡,收获了一天的欣笑香甜酣畅的入梦。只有我们——一群崖上读月的人,月亮不困,我们不眠。站在峻峭的夜的崖畔,做着向前欲揽明月状,向着天宫摆了一个优雅的姿态,在欢声笑语的“喳、喳”声中,镜头把一群年逾花甲的我们定格成一帧望月的剪影。月亮有爱,晚风含情,寂静的崖畔只有我们不老的笑声。也许多年以后,我们没有机会在此望月相聚,但只这凝固的笑影,足以让我们珍存于流年回忆。掬一捧素白的月光,轻轻地捂在胸口——心的洁纯,清澈了崖畔醉心的秋风,明净了锡崖山乡寂色的朦胧。

锡崖读月,读你一垄婉约的诗行,在你洁纯素颜的文字里,不知多少迷离的眼睛泪书着别离的惆怅;读你一阙豪迈的词韵,在你悲壮的坚守中,不知晴朗了多少途中人心的夜空。月影竹窗下那个持箫的女子,枯萎了耳畔乱红的鬓花为谁而芳,那一曲幽怨的铅华澄洗了谁一生的怅望。

凭栏凝思,遥读明月。思忖着形单影只的孤轮与茫茫长夜的浩瀚,亿万年清冷的坚守有几人能理解你碧海青天的寂寞孤单;也许,人们都狭隘了你诚洁的心境,殊不知你宽阔的胸怀抚慰了天地间多少个生命。你寓意着花好月圆人性的唯美,你诗意了月朗风清文人的心灵;你雅致了耕耘种月隐逸者的浪漫,你寄托了明月千里离人思念的遥情。明镜般高悬的明月,你目睹了亿万斯年锡崖的陵谷沧桑,而这一崖淳朴的山乡,沟沟壑壑的胸怀也永远向你袒露着赤诚。

崖上望月,感知着你冰壶秋月心灵的纯净,寂寥时,只想把一怀心事诉与你倾听;崖上读月,读你千万年无怨无悔孤独的坚守,在寂寞的夜晚依然温馨地守望着山乡的梦境;崖上听月,听你阴晴圆缺的坦然,听你周而复始的从容,听你博大的胸怀广若昊天,听你怜爱这个世界的无私与赤诚。我们感仰太阳的光芒,也恩念月亮的柔情,阳光给晴日生命送来温暖,而月色抚慰了黑夜灵魂的伤痛。

游子读月,读记忆中的一怀乡愁;离人读月,读不尽泪眼的思念与企盼;而锡崖读月,读的是少年的快乐、是岁月的坦然、是心中不舍的那份情愫在生命的霜秋又回到从前。身在山乡,心念夜空。不知今晚的嫦娥会不会感动,这群心池清澈的老人心中尚存着对月光这么浓的感情。

怀念山乡深秋的夜,怀念月色笼罩下的锡崖;大瀑布潺潺细流的鸣唱,周家铺神秘山村的幽静,十字岭农家闪烁的灯光,大河口山坳里朦胧的树影。也怀念聚友家温馨的小院:掰玉米,包饺子,同桌进餐、相聚聊天... ...。忘不了每次踏着夜色从南门归来,意犹未尽,我们又围着桌子品茶话聊,说到尽兴处,爽朗的笑声惊扰了宁静的夜,回响在山乡的天空。
锡崖,其实很美,只是韫椟藏珠,养在深闺,人们尚未发现而已。也许,不远的将来,这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她会“千呼万呼始出来”的。我们都期待着。

月光下,崖畔上的山楂树不知还有多少故事要讲;回到那年,总有一些不了的心事让人怅望。锡崖,让我们读月在这个仲秋的夜晚,没有错过,也没有遗憾。今夜,我只想在这崖畔朗月在怀,枕月而眠;今夜,我只想化作一缕澈澄的清辉,在灵魂暗淡的迷途上馈赠你一束暖融的月光。

2018年11月8日草

2019年12月3日 于南阳怡梦斋

【ℕ 印刻文學生活誌.二○二二年.三月】​
❍顧玉玲❍ ​   ⧉隱藏的餘地​
           ​
為什麼從一雙鹿的眼睛開始,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從非虛構寫作到小說創作,顧玉玲攬了一節繩索緩緩爬近夢的邊緣,划入一處尚未受到干擾的水域,「這是千真萬確的。」她說,堅定無疑的起頭,那是她長年投身社運,站在負傷者身旁,同理、貼近所積累的感知,讓故事以最純淨的樣態現形。歷史是沉重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罪罰是尚無能定論的,此刻,她交出了《餘地》,以獨特的溫柔視角,觀照這漫長跨度的時光,人如何理解彼此生命中的挫傷。 ​
本期有顧玉玲最新小說《餘地》選摘,並邀請童偉格對談,從小說的母題回觀歷史的樣貌;作家朱嘉漢、張亦絢、韓麗珠亦分別反饋小說讀後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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